意外穿越成后宫嫔妃,只想退休躺平,以“苟”为盾,竟熬成了太后
张静姝,这位曾经只是张嫔的女子,她的人生信条其实只用一个字来概括——苟。苟得天荒地老,苟到日月暗淡无光。她从宫中最不起眼的嫔位一步步坚持,到最终坐拥权力巅峰,成为令朝野敬畏、家喻户晓的圣母皇太后。无论是宫内宫外,还是朝堂上下,人人都公开承认,这位太后娘娘才是真正的高手,是扮猪吃老虎的祖师奶奶。
可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,她装的根本不是猪,她本身就是那头沉稳而低调的猪。
自她穿越入这片宫廷之时,就未曾想过参与那尔虞我诈的宫斗斗争,也没想过要争霸天下。她唯一的梦想,只有一个,就是尽快退出这纷乱的漩涡,享受属于自己的平静退休生活。太阳早已高悬,炙烤着宫墙,可慈宁宫内依然如昔,静谧无声,连落针声都似乎能听见。
新上任的皇后娘娘,此刻正坐在侧殿那张坚硬的梨花木椅上,脊背快要弯断一般。她面前那盏茶,已被她喝了超过三盏,宫女又三次替她添满清水。原本清澈碧绿的茶汤,早已被泡淡得如同白开水般透明。终于,皇后等得焦躁不堪,前朝的奏折已堆成小山,她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,身上那抹耀眼的明黄色凤袍随之摇曳晃眼。
她一把抓住太后身边最有地位的芳嬷嬷的袖子,低声急切地嘱咐:“嬷嬷,劳烦你费心了。若是母后醒来,就算只派个年纪最小的小太监,也务必第一时间给本宫传信。就说儿臣有要紧至极之事,急需母后指点,否则真是夜不能寐,寝食难安。”
这番话带着恭敬却又不容推辞的急迫,皇后娘娘脸上的表情清晰写着“贵人事务多忙”,说完最安全的线上配资平台便匆匆离去。芳嬷嬷低头恭敬地送走皇后,举止谦恭得无可挑剔。等皇后远去,芳嬷嬷才慢条斯理地抬起手,掂了掂袖中那个被悄悄装入的沉甸甸的织金荷包,分量十足。
她平日那沉默寡言的脸上,此时露出满意的微笑。掩饰得住的喜悦轻轻涌上心头,芳嬷嬷转身,轻步回到了正殿。内殿的奢华拔步床上,厚重的被褥轻微动了动,太后张静姝略微翻了个身,发出细微的响声,看似正要苏醒。
守在一旁的桂嬷嬷早已准备就绪,见状轻轻抬手示意。一旁的宫女玉叶心领神会,恭敬行了一礼,轻盈转身无声退去,去往小厨房传达消息。昨夜入眠前,太后娘娘特意预定了次日早晨的用膳,不需山珍海味,也别致糕点,只想要一碗热气腾腾、用高汤现煮的猪肉冬笋荠菜馅儿小馄饨。
小厨房早已备妥上等馅料,熬制了整夜的鸡汤滚动翻腾,只等太后娘娘醒来,梳妆完毕,坐至面前,以最恰当的火候和温度,准时端上这一碗温暖鲜美的馄饨。
眼下全宫谁人不羡慕这位太后娘娘?曾几何时,她还是那个默默无闻、毫不起眼的张嫔,小小身影被众多嫔妃淹没,随便放在人群里,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。可最终,便是这位最不起眼的女子,凭着坚韧与耐心,一滴滴熬过所有风雨,成为后宫当之无愧的最大赢家。
众人私下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,赞叹一句:“这位娘娘,才是饱含福泽之人!”
太后张静姝的年纪,粗略算来,也才四十五岁整。在先皇那些大多都五六十岁的遗孀里,她算得上是相当年轻的一位。她的家世不算显赫,但也绝非寒门,她是武陵郡王的嫡孙女。
这位武陵郡王,不同寻常。往昔年少时,他曾驰骋疆场,为大夏朝立下赫赫战功,被称为勇猛的战将。更难得的是,这位御父深知功成身退的重要,毫不贪恋那危机重重的兵权。先皇大手一挥,封了他爵位,他便连夜递交兵符,义无反顾地放下军权,转身回家抚园种花。
据闻,这位老王爷毕生志向,便是将家中那座三进宅院,打造成胜过江南园林的精巧雅致养老仙境。既然爹已能如此安享晚年,他的儿子武陵世子,自然也继承了这种淡泊名利,怡然自得的气质。
这位世子在朝堂上挂着个文官的名号,几经岁月摸爬滚打,发现自己才能有限,于是选择辞官归家,拿着朝廷发的俸禄,做个悠然自在的闲云野鹤,与父亲共享宁静岁月。
一家子,自上而下,都透着浓厚的“爱谁谁,爷不陪衬”的闲散本色。
在这种宽松淡然的家风中成长起来的张静姝,自然也是个从容不迫、凡事不急不躁的慢性子。
大夏朝的规矩,女子多半十五六岁便娶亲成婚。张静姝十五岁那年,本已敲定了一场无懈可击的婚事。对方是京城冉冉升起的少年将军,家世门当户对,风姿俊朗。
怎知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那位小将军领兵出征,惨遭恶战,不幸战死沙场,马革裹尸归来。
张家只有这位如珠似玉的女儿,怎能让她年纪轻轻,便孤守空闺?武陵郡王立刻下定决心:“走,我们全家去散心!”于是,一家人忙活整理行李,浩浩荡荡,径直奔往蜀中。
俗话说,少不入蜀,老不出川。对别人或许管用,但对张家而言,那简直就是鱼入大海,鸟归林间。他们本就闲散慵懒,来到这片天府之国,更是相得益彰,乐不思蜀。
这一待,便忘了光阴流转。
眼见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已战死四年,张姑娘却从一个初长成的少女,硬生生拖成十九岁的“老姑娘”。
武陵郡王一家这才迟钝地意识到:“哎呀,似乎该回京了。”
殊不知京城的现实,却让他们为难万分。一名十九岁的贵女,灵巧能干的早已成家立业,怀抱娃儿竟不算罕见。这情形,高不成低不就,实在两难啧啧。
老王妃为孙女的婚事烦恼得几乎两鬓斑白。
她在京城里奔波谋划了整整半年,东挑西选,却一个合适的都没找着。
眼看别无他法,老王妃咬紧牙关,亲自带着心肝宝贝孙女递了牌子,闯进了宫中。
她专程去拜访当年最亲密的“手帕交”——如今的先太后娘娘,恳求她帮忙看看孙女的婚事。
十九岁的姑娘,虽然在婚嫁市场上稍显尴尬,但这正是女子一生最娇艳夺目的年华,如盛开的牡丹一般。
命运的轮盘悄然转动起来。
在先太后的宫里,恰巧碰上了前来朝拜的先皇。
先皇随意地扫视一眼,目光却被这位气质端庄、眉眼温柔的少女紧紧吸引。
当下便下旨册封她为嫔,留在宫中。
张家的人全都惊呆了。
原本只是来求个良缘,好好安稳度过余生的。
没想到,一步登天,直接成了皇帝的女人。
嫔娘娘,说实话,她长得真漂亮。
那是一种温婉可人,让人如沐春风的美貌。
可这哪里是哪个安稳的地方?
这是后宫啊!
这是美人如云、争斗无比激烈的地方!
在这三千佳丽之中,她的美丽反倒不算出众。
容貌平平,家世虽说是武陵郡王,但朝中无实权,也算不上显赫。
位分刚进宫便是嫔位,既不高也不低,也算平常。
就连她生孩子这件事,也称不上突出。
她吃尽苦头,好不容易生下了一个十七皇子。
你瞧,这排位,十七!
前面还有十六个兄长压着呢。
这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,这位嫔娘娘的地位不可能高,基本上就是后宫中无人注意的小透明。
然而,世事总是无法预料。
那个时候后宫斗争异常残酷。
上一朝王位争夺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。
一阵风起云涌,血流成河,尸骨遍野。
今朝东风压倒西风。
明日北风又呼啸而来,轻易推翻了东风。
没人能猜到,最终坐上至尊宝座的,竟然是这个一直躲在角落里无人关注的嫔娘娘和她的儿子!
全朝上下,后宫内外,无不惊讶得目瞪口呆。
众人事后回想分析,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
这个剧情怎回事?完全颠覆认知!
于是纷纷猜测,这位新晋太后娘娘,绝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!
她的心机与城府令人难以窥探,其深沉令所有人叹为观止。
谁能笑到最后,谁才是真正的赢家。
在所有人眼里,她是那个默默布局,一击即中的终极胜者。
然而,现实却是——
太阳已升至头顶明亮如昼。
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名贵的地毯上,斑驳陆离。
这位被众人背后议论为心机深沉的太后,
脸上却是一副茫然模样,慢吞吞地从柔软的被窝中醒來。
她眨了眨眼,脑袋里仍然是一片混沌。
若不是肚子“咕咕”直叫,饿得难以忍受……
她根本就一点也不想起床。
天知道她冤枉到什么程度。
什么扮猪吃老虎?
她就是那头猪啊!
从前世在公司连续熬夜72小时光荣加班猝死,眼睛一闭一睁,穿越到这个古代,
她就感觉永远都睡不够。
上辈子当牛做马,996是福气。
这辈子她只想躺平,什么007通通去死。
都说投胎是门技术活。
别人或许是饿死鬼,或许是穷鬼。
而她,绝对是个“困死鬼”的转世。
也许是上天可怜她前世劳累过度,才给她安排了这具身体。
原主张姑娘本身就是个天生的慢性子。
什么叫专业对口?
这叫灵魂彻底契合!
她一穿越过来,还没来得及适应环境,就已经待在了宫中。
于是她带着一张迷茫的脸,战战兢兢地伺候皇帝睡觉。
当时她吓得心惊胆战,生怕被发现灵魂换了壳。
万一被说成妖怪当火烧了怎么办?
唯一能做的就是装病,摆出不舒服的样子。
只想躺着,尽量不见人。
没想到……
她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。
原来统治阶级的生活竟然如此慵懒舒适!
在这里,躺着可以真的不必起身!
衣食供应,一应俱全。
她一躺下,就容易进入深度睡眠。
日复一日,除了吃就是睡,
醒来吃饭,吃饱继续睡。
好好地养护着原主因未婚夫去世而积攒的郁气,
脸色都变得圆润,气色好到爆棚。
她现居的慈宁宫,是太后的寝宫。
虽然空间宽敞,气派非凡,雕梁画栋、金碧辉煌,
但论安静与惬意……
竟远远比不上她先前居住的那个简陋小破宫——春晖宫。
当初她刚入宫时,只是个小小张嫔。
那时宫里的局面很清楚。
皇后娘娘凤体抱恙,长期病榻不起,几乎不理宫务。
真正掌权的是当时深得宠爱的高贵妃。
高贵妃长得漂亮,享有宠爱,可惜门庭不显赫,脑子也不算灵光。
一听说张静姝是先太后一脉的孙女,顿时警惕起来,
生怕她得到皇帝的宠爱威胁了自己的地位。
于是高贵妃毫不客气地用宫务主事的权威,
直接把她赶去了后宫最偏僻冷清的春晖宫。
那地方偏远得快挨着冷宫。
从那里走去御花园都要半个时辰。
张静姝当时心里偷着乐开了花,
表面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,连声道谢。
细细回想起来,高贵妃那会儿的担心未免太过夸张了,完全是白白消耗了一脸表情。张静姝呢,也就是刚入宫的头两天,被皇上当作新鲜货色逗留了一阵,睡了那么一两回。皇上赏赐礼物,多半也不过是看在先太后面子上,走个形式罢了。
接着,皇上的热情完全冷却了。
偏巧这时,西域进贡入宫一位名叫容美人的绝色佳人。我的天,她真是倾国倾城、绝代芳华。不仅天姿国色,还能歌善舞,那双眼睛仿佛专门摄人心魄。皇上的心一下子就被她牢牢俘获,立刻将“张嫔是谁?”这事彻底甩到了九霄云外。
皇上每天泡在容美人的邀月楼里,乐得忘乎所以,连上朝的心思也荡然无存了。
这简直让张静姝心满意足到了极点!
先太后倒是还记得她,念着她祖母的旧情,亲自召她几回过去谈话。赏赐她不少金银珠宝、绫罗绸缎,几乎把她的小金库塞得鼓鼓的。可惜的是,先太后的身体状况已经每况愈下,明显处在油尽灯枯的边缘,鲜少出面见人。
先太后召她来这几次,主要目的也是给后宫那些摸爬滚打、推波助澜的女人们传递明确信号:
“这姑娘,是我人,你们别动她。”
目的达成之后,先太后便不再强撑着病体召见她。于是,就连春晖宫那平日里也不算人气旺盛的门庭,此时更是冷冷清清,车马罕至。
张静姝高兴得差点天天能多睡一个时辰。
七天之后,她迎来了穿越后首次参加的后宫例会。
从进宫那会儿起,她就完全缩在自己的春晖宫内,未曾踏出大门一步,完全比起那些深居闺阁的大家小姐还要贞静淡泊。
连她随身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,芳兰和碧兰,也都被她训练得十分规矩。除了每天去御膳房提膳,她们几乎不随便出门闲逛。
说起来,虽然春晖宫位置偏僻,但也有一个极为便利的优势——仅隔着一道过道就能直达御膳房,近水楼台,先得月。
张静姝常用银两打点,稍微勤快些叫丫鬟嘴甜手巧点,时不时请御膳房的公公们吃喝一番。于是,只要她一开口想吃什么,御膳房立刻下起“特供小灶”。
起初,春晖宫的管事姑母还挣扎着劝她:
“娘娘,您得多去御花园走走,那里与陛下相遇的概率才更高!”
管事姑母还不失时机地引用成功榜样:
“别说远的,就说咱们高贵妃,她当年就是在御花园里一曲倾城,才一步步由宫女娇人成贵妃的!”
然而,她劝了半天,张静姝只是轻描淡写地“嗯嗯,有道理,明儿就去”,说罢又翻身沉沉睡去。
碰上这头铁饭碗没救的主子,管事姑母也无可奈何。
她计算着自己的日子,心想自己都快熬到能出宫的年头了,野心也不大。跟着这么个不得宠的主人,唯有少赚点小费罢了,倒也好处明显——没是非缠身,没明争暗斗,这在后宫简直是最佳的养老圣地!
张静姝只愿关起宫门,过自己平淡退休的小日子。
上一世,她已经被各种人际江湖、明争暗斗、KPI会议折腾得筋疲力尽。
这一辈子,她不想再凑近那个大老板——也就是皇上的身边。那里人太多,每个人都是聪明绝顶,争斗激烈,卷得惊人。
她这类内向者,在上一世的职场会议上就已经耗尽了所有沟通欲望。
她不曾幻想自己会是某种天选之女,或是宫斗高手。
在现代,她不过是个踏实勤恳的普通打工人,在管理岗位上未曾叱咤风云,凭什么跟这里的贵女们斗得过?
那些人,个个出身豪门世家,早已习惯内宅尔虞我诈。
宫斗对她们来说,是刻进血脉的天赋技艺。
而她这种临时插足者,上去就是炮灰,弄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。
她没有宏伟志向,只要能苟活下来,就已经值得庆幸。
她认认真真地说,自己这开局真的不算太差了。
能转生投胎到这般家庭和睦,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身上,已经是上天眷顾。
要是投到奴隶、宫女、或者通房丫鬟的身世,那得连起码的人权都没有。
眼下,她吃穿无忧,有独立的寝殿。
只要不装腔作势,不轻易露面。
安安稳稳地熬到皇上驾崩,八成能寿终正寝。
皇上若不来,她的春晖宫便是她的桃源乐土。
她在殿前那棵硕大无朋的银杏树下,安置了摇椅。
阳光透过稠密叶片斑驳地洒下,她一坐上去,就是满满一整个下午。
入秋后,天色渐渐转凉,一场秋雨浸透一分寒意。
雨天时,她摇椅便搬至廊下。
泡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,倚着雨声敲打芭蕉的清脆节奏,真是闲适自在。
连绵的秋雨催生着隐隐倦意。
她打了个哈欠,回到温暖的暖阁里。
顺手拿起笔,在茶杯下方压着,写下一首即兴小诗:
“清寒漠漠透窗纱,坐对空庭雨脚斜。”
“碎玉声声敲石阶,浮烟缕缕绕茶花。”
“蕉心犹卷三更露,苔色新添一抹霞。”
“莫道秋深无客至,檐波澹澹自烹茶。”
写罢,她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嗯,退休的日子,这才叫正经享受。
要不是这该死的后宫还跟个现代公司似的,要开例会,要搞团建……
不去?简直和旷工无异,严重影响“退休待遇”以及年终分红……
张静姝暗自下定决心,要在春晖宫里逃避到底,苟到天荒地老,终生不再踏出一步!
可惜,宫里自有宫规,江山社稷,不讲人权。
她穿越后那次首次上朝问安,如今想想依然令她心惊肉跳。
那根本不是什么礼节性的问安,分明就是摆在明面上的一场鸿门宴!
会议的主要议题,就是狠狠敲打那几位近日得宠的小妖精。
皇后娘娘自从上一次流产之后,身体状况急剧恶化,整日卧床不起,形同软弱无力一般。原本要求每五天必须去皇后宫请安的规矩,也因此被迫修改。
现在改成了每隔十五天,去高贵妃的承乾宫接受训话。高贵妃心里憋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怒火。她磨刀霍霍,早已准备就绪,只等今日这场风波,准备狠狠地教训新来的两位——容婕妤和张嫔。
当然,今天她的主要矛头直指那个奴颜婢膝却横扫皇上心魂的容婕妤!就在昨日,皇上刚刚下旨,容美人如火箭一般迅速飞黄腾达,升为容婕妤!这速度让所有人瞠目结舌!
相比之下,同为新人,却只得了几匹布匹作为赏赐的张嫔,显得异常寒酸,格外不值一提。
张静姝那天是抱着“去上坟”的心态去的。天还未亮,就被人从被窝里揪起来强行梳洗。她战战兢兢,生怕惹出什么事端,特意挑了一身极为不起眼、老气横秋的暗紫色衣裙。
脸上的妆容更是刻意画得苍老而憔悴。然而,当她真正走进承乾宫,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。
无论她怎么努力打扮,都比不上这满殿上下那些天生丽质、国色天香的嫔妃们。她置身其中,根本不属于抢眼的那一队。
这满屋子的美人质量实在高得惊人,绝色佳丽多得不可胜数,个个都是极品无双。
她带着沉重的黑眼圈,边打哈欠边走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,才从偏远的春晖宫艰难挪步到了高贵妃的宫殿。
刚一踏入殿内,情形便骤然紧张。以高贵妃为首的几位高位娘娘一个个端坐高堂,目光如X光似的,狠狠一扫到底。
她们目光锐利,张牙舞爪,充满了逼迫感,仿佛随时准备撕碎眼前这块软柿子。
这些女人对她的“关心”过于贴心,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。
她们狠狠嘲笑她的衣料之寒酸,抨击她头上那根简陋的银簪子,毫不留情地挖苦一番。
张静姝全场就似一只被吓坏的鹌鹑,呆若木鸡,故作听不见她们的冷嘲热讽,也不予回应。
高贵妃一干人等说了半天,气氛沉闷得无趣至极。毕竟独角戏一个人拍不响,更何况皇上对她的新鲜感早已消逝,她本身又根本无人疼爱。
她们喝茶冷眼旁观,就打算这样晾着她,让她在挫败中自生自灭。
真正的焦点、那位风光一时无两的容婕妤,却迟迟不到。
高贵妃脸色顿时铁青如水,手握茶盏,宫女给她换了几泡清茶仍难平心火。
她坐立不安,屁股在椅子上直挪,眼看就要爆发怒气。
正当此时,御前的当红大太监走来,嗓音微颤地传达皇上的口谕:
“皇上有令,容婕妤身体虚弱,不宜劳累,自此之后无需再前来请安。”
殿内瞬间变得死寂无声。
小公公一走,高贵妃手中那只晶莹剔透的甜白瓷茶盏“哐当”一声摔得粉碎。
热茶四溅满地,气氛瞬间凝滞。
张静姝顿时吓得一颤,几乎跳了起来,整个人越缩越小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高贵妃气得浑身颤抖,胸口剧烈起伏,已无心再训斥。
会议草草收场,众人不欢而散。
张静姝是第一个站起身来,贴着墙角,几乎用袖子遮住脸,快速溜出了殿门。
她跑得飞快,彷佛生怕回忆起刚才的情景,再次受惊。
这根本就是典型的职场欺凌!真该赶紧回春晖宫大睡一场,压压惊!
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!
接下来七天,她几乎都躲在春晖宫里沉沉睡去,好不容易才缓过那口气。
然而,这期间宫里的风波却丝毫未停。
高贵妃气焰嚣张,愤然杀赴邀月楼,当众甩了容婕妤两个响亮大耳光。
容婕妤性子刚烈,随即选择跳湖自尽,搅动了宫廷风云。
皇上震怒异常,将高贵妃从贵妃一职直接贬为贵嫔,禁足三个月,宫务重新交由病懒的皇后主持。
而被救上来的容婕妤,不但连升三级,也成了贵嫔。
如此一来,两人便成了“平起平坐”的对手。
从此之后,高贵嫔与容贵嫔之间的争斗便成了后宫主旋律,激烈搏杀,惊心动魄。
两位太妃成为无数八卦新闻的焦点。
时至今日,先皇驾崩,她们也都顺理成章得以封为太妃。
哪怕身份已高,两人依旧势不两立。
相逢即是战场,恨不得彼此生吞活剥。
张静姝成为太后后,特地吩咐内务府将这两个死对头安排住在同一处宫殿。
美其名曰“作伴”。
结果她们每日鸡犬不宁,从清晨吵到日暮,豪气干云,精神矍铄。
围观的太妃们嗑着瓜子,一边看戏一边乐开了怀。
每当她儿子,新帝前来请安,总被两位老太妃的争吵惊得头疼无比,甚至屡屡想将她们拆散以求清静。
都被张静姝一把压了下去。
她对儿子的解释耐人寻味:
“傻孩子,她们斗了半辈子,孩子也都没了,生活本就不抱什么希望。”
“倘若连这对死对头也没了,她们的活着还有何意义?”
“你别看她们老是吵吵闹闹,实际上都憋着一股气,生怕输给对方多活不了多久。”
“这就成了她们唯一的活着盼头。”
“你看看围观的那些老太妃,当年刚登基时她们个个郁郁寡欢,生无可恋。”
“如今你瞧她们活力满满,目光炯炯有神。”
“这,才叫做‘老有所乐’吧。”
宫中女人,命运多舛,二十出头时拼宠爱,二十岁以后便较量子女出息。
张静姝庆幸自己命运幸运,多亏儿子未遭厄运,竟然稳稳当当地长大成人,还阴差阳错地继承了皇位。
她刚刚步入皇宫的那四五年时间,正是后宫争斗最为激烈的岁月。
宫中一旦怀了三个孩子,能顺利生下来且活着的,最多也就一人而已。
宫里的暗潮汹涌,让人真实感受到残酷至极的厮杀!
简直是如地狱般的修罗场,阴云密布,杀机四伏。
每天都有妃嫔们流产的消息传来,或者刚出生的孩子夭折了,悲剧不断。
尤其是那些身份低微的官女子和答应,简直就是消耗品级别的存在,一个月不见,便有人陨落。
这般残酷的环境让她心生恐惧,唯有疯狂补觉,借助梦境片刻逃避这无情的现实。
张静姝入宫之时,暗暗为自己谋划了一条绝妙的金手指。
她悄悄从前世带来了宝贵的物件——一小瓶高效避孕丸。
每当皇上欲翻她牌子,她便默默吞服一颗,巧妙避开孕育之责。
那瓶药中足有六十丸,五年过去了,却仍未服完一半。
这足以证明皇上至今亲近她的次数少得令人怎么舌。
皇上纵情声色,名声在外,后宫佳丽虽达不到三千,但三百以上绝无悬念。
自即位以来,选秀由三年一次提升至一年一度。
平日里他喜欢远涉江南,狩猎间寻花问柳。
宫外私生子嗣众多不计其数。
宫中美人更像韭菜般频繁更替,一拨又一拨不断涌现。
每年上演一场场残酷激烈的修罗场,新入宫的喜笑颜开,旧人则是痛哭流涕。
而她张静姝本就不受宠宠,身份既不高也不低,居所偏远。
只要她不怀孕,不惹事生非,便无人会对她上下其手。
到了第五个年头,她终于停了避孕药。
将机会紧紧抓住,打算迎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。
她并非热衷于生育,此生连养一只猫都未尝试过,更遑论孩子。
但为了未来晚年生活的保障,这个孩子必须要有。
她的算盘算得清清楚楚。
皇上驾崩之后,只有有子嗣的太妃才能随着儿子出宫安享天年。
朝中已有公主接太妃到自己公府荣养的前例。
意味着只要她能把孩子健康地养大,无论性别,都有机会脱离牢笼般宫墙,享受自由之地。
她可不甘心晚景凄凉,跟一群老太婆挤在狭窄的寿康宫中苦度余生。
她目睹前朝的十数位太妃们,拥挤在寿康宫的正殿、侧殿、偏殿和后殿里,那生活质量简直惨不忍睹。
她与皇上年龄相差足足十七年。
皇上的体力早被纵情声色耗尽,衰竭迹象日益明显。
那第一个离世的,毫无疑问是皇上。
她不得不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未雨绸缪。
当时宫里已有十七个皇子,三十二个公主。
皇子们渐入壮年,宫斗悄然转向下一轮——夺嫡之战。
十几个皇子在前方拼命厮杀攀爬。
各个怀有皇子、养育孩子的妃嫔们,都默契地不敢轻举妄动,避免因打胎反噬,祸及自己的爱子。
张静姝目睹时势,断定时机正好。
如今的后宫对孕妇格外宽松。
她细心调养身体半年,精心打扮后大大方方地出击。
故意在皇上必经的路途“偶遇”,前去体贴关怀,送上自家小厨房特制的滋补汤品。
顺利受宠三回,终于怀上了身孕。
恰逢同批怀孕的,尚有柳贵妃、丽美人以及其他三位身份较低的妃嫔。
她们一起呱呱坠地,分别诞下三十三公主、三十四公主,十七皇子、十八皇子和三十五公主。
张静姝便在这桩浑水中藏身,安然顺利地生下并且养活了孩子。
她的小儿子十七皇子的名字,与这群孩子一同下令赐名。
皇上赐名赵珩,略显拗口,私下她一直昵称他为“十七”。
老人家常说,贱名才好养活。
“十七”这个代号,正好适合。
正值此时,贤妃家族被拉下马,彻底被斗垮。
她哥哥表现出色,调任蜀中要职,在皇上面前颇有分量。
朝廷需要安抚张家血脉。
于是贤妃留下的“妃”位,顺理成章地转给了这位生下皇子的张静姝。
她封妃成功。
妃位上升,按规矩必须重新分宫。
她哭着求皇后,希望能继续居住习惯已久的春晖宫。
皇后乐得顺手帮忙,便批准了她的请求。
如此一来,她依旧住在那偏僻的春晖宫中。
这座宽敞的宫殿,几乎空旷无比,只有她一人居住,清净异常。
而靠近皇上的宫殿,却往往挤满了七八位嫔妃。
两个答应甚至拼一间屋子。
人口密集的空间里,旋转上演着一出出暗潮汹涌的争夺剧,防不胜防。
这些年来,她没什么别的事,只是老老实实待在春晖宫,闭门养育着孩子。
皇上长年累月无暇光顾,她便把正殿东间空置,留着日后若皇上想起还能好好接待。
她则带着孩子一直住在西间。
西间宽敞,她用一块巨大的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。
寒冬时分,就住在屏风的暖阁里,点燃地龙取暖。
夏日炎炎时,收起屏风,躺在通风凉爽的大床上乘凉。
她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外人照看,总是搂着孩子入睡。
奶娘虽睡在旁边小榻上,但她每一举动每一需求,都得在母亲的眼皮下,她才能安心。
幸运的是,小十七从小体格健壮,胃口极好,且没有挑食毛病,像她一样吃嘛嘛香。
不过她一直在外头宣称孩子体弱多病。
说道“这孩子自娘胎里就带着弱症,三天两头就不舒服”。
未曾带他参加任何宫宴或家宴。
春晖宫地广人稀,里面外面几乎都是他们母子。
殿前有棵大银杏树,儿子天天攀爬。
一方小池塘,她特意放进许多鱼苗,养着鱼儿,既能娱乐又能食用。
后殿柳树成荫,夏天蝉鸣不绝于耳。
她就带着儿子拿着粘虫杆,一晚上能擒获几十只蝉,炸着吃,香气四溢。
升妃后,她有了自己配备的小厨房。
不必像往常那样,吃什么还得麻烦御膳房。
她早知道,未来孩子必将走向更广阔多姿的世界。
可眼下这条件之下,小十七能看到的,也不过是一圈方方正正的围墙。
但与宫中其他皇子相比,他早已算是幸运的了。
至少,他拥有一个较为快乐而完整的童年。
别的皇子们,五岁就被强行开蒙,卷得焦头烂额。
柳贵妃为了打造她儿子“神童”的形象,那六皇子甚至四岁就送去上学。
据说第一天还因为紧张过度,尿了裤子。
张静姝强硬把自家儿子的上学时间从五岁硬延期到了八岁。
太傅们急得三天两头上折子,担心十七皇子成了文盲,有辱皇家门楣。
张静姝不为所动,今天说孩子受了风寒,明天说胃肠不适。
她硬是拖着不让他早早学习。
其实小十七从小聪明灵巧,脑子灵光,一点就透。
张静姝没有教他那些枯燥死板的四书五经。
她认为那种东西没有实际用处。
只教了他些诗词歌赋,培养情操。
“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”
她告诉儿子,这才是人生的至高境界,活得自在,躺平的真谛。
张静姝的教育观念完全体现了实用主义。
她给儿子规划的职业道路也定得明白透彻:
“儿子,你将来的目标,就是做个富贵闲王。”
“等哪个哥哥登基,你第一个扑上去抱大腿。”
“千万别有二心,活命第一。”
“你看,你上头还有十六个哥哥呢。”
“皇后、柳贵妃、德妃、淑妃、容妃……个个儿子都有,实力都比咱强。”
“皇位那东西烫手,根本轮不到你这个小十七。”
“咱们别凑那个热闹,平安无事才是福。”
既然没法坐上皇位,那治国理政学什么,岂不是白费力?
不如多看看地方志、史书琐闻、游记一类。
当做有趣的故事书来读好了。
说不定将来被贬到某个荒僻边地,至少还能用上点防身本领,不至于被地方官员糊弄。
至于宫里的险恶局势,她从不对小十七隐瞒。
她养儿辛苦,必须让儿子清楚自己所身处的环境。
这可不是童话故事。
这是一个一不留神就可能跌入地狱的残酷修罗场。
他心里,必须时刻保持警觉。
庆幸的是,十七才智继承了她。
年仅七八岁,就已经学会了“藏拙”之道,天赋异禀。
上了书房后,他的功课永远是中下游水平。
吊儿郎当,整天浑水摸鱼。
在“摸鱼”这项技能上,他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天赋。
摸得特别开心,乐得自在。
其他皇子们便心里嘀咕:“唉,这小弟弟。”
天资平庸,开蒙又晚,脑子估计不灵光。
天天就知道捣乱耍宝,抓鸟摸鱼。
还听说身体不好,三天两头请病假。
他母妃虽然地位高,但常年不得皇宠,外家也是无关紧要。
这样一来,他完全不是威胁,绝对的“末位竞争者”。
天然无害!
简直是用来展现“兄弟间友爱”的最佳样板。
因此,小十七在书房的日子,算是过得安逸。
哥哥们都“悉心照顾”他这个没用的弟弟。
可张静姝还是不放心,觉得这还不够安全。
她时不时给儿子请长假。
一请就是七八天。
太傅们也无计可施,不敢逼他拼命读书。
反正皇子读好了,也不能参加科举,算了随他去吧。
“惟愿儿孙鲁且愚,无灾无难到公卿。”
这句话,简直是张静姝养育儿子的真实写照。
她只是希望儿子做个糊涂蛋,安稳度日。
然而她万万没料到……
那些在宫中是龙凤呈祥、争斗激烈的兄长们……
最终却全斗死了。
只剩下她家的这个“鲁且愚”的小十七。
……
这哪里能讲理去?
张静姝躺在慈宁宫的拔步床上,回想着过去种种。
重重叹息。
唉,做太后,可比做嫔妃累多了。
而且更睡不够觉。
她捂了捂咕咕叫的肚子。
“桂嬷嬷!”
“我的小馄饨呢!”
“快给我,饿死了!”
时光飞逝,当小十七勉强迈入十三岁的年纪。
龙椅上的那位九五之尊,开始显露出江河日下的衰败迹象。
皇家规矩是,皇子一旦年满十八,方可获准入朝听政。
那时,排在小十七前面的十三位兄长,最小的都已跨过十六岁的门槛。
朝堂如水暗涌,暗流险恶。
这十三位皇子们,早已脱离单纯的手足之情。
他们各自拉帮结派,形成五股势均力敌、目标明确的争位政治集团。
一时间,朝野上下到处是党派纷争,壁垒森严。
党同伐异风气已达到高峰。
几乎每日金銮殿上,都会有朝臣因站错阵营,被政敌以莫须有罪名弹劾罢免。
皇帝威严在病痛和猜忌中逐渐衰减。
他连续废黜了两位精挑细选的太子。
余下的皇子,非但没有因此收敛,反而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愈发躁动不安。
根据祖训,皇子十五岁时就应“就藩”,前往封地。
然而如今,后宫各妃纷纷使尽浑身解数,哭闹恳求,希望自家儿子能多留京城。
毕竟皇上体弱多病,看似短期内还不至于驾崩。
只要留在京中,就意味着更接近权力中心。
这不仅可多获得珍稀的父皇宠爱,更是拉拢京城势力、招揽人脉、培养党羽的最佳时机。
无人能预测,这尊至尊宝座最终将会落到谁的手中。
但若此时选择离开,远赴偏远之地,恐怕永远与那皇位无缘了。
然而,张静姝的想法却与众不同。
她的脑海中,规划的棋局跟所有人的愿景截然相反。
她心中唯一的期望,就是让她的儿子,那位排名第十七、看似稚嫩的年轻皇子,尽快“就藩”。
她在这座华丽辉煌的牢笼里,已然“苟活”了整整二十个春秋。
从那年十九岁清纯懵懂踏入宫门,到如今已是三十九岁的风华渐逝。
她亲眼见证中宫的凤椅换了三任帝后。
她目睹两位权倾朝野的贵妃香消玉殒。
那四尊令人尊崇的妃位,更是如同转动不停的走马灯,换了足足九位不同的女子。
唯独她,张静姝,仿佛被时光遗忘,默默守在这“春晖宫”的偏僻角落。
整整二十年,从未移动一步,既无晋升也无贬降,一点存在感都未曾显露。
她用二十年的时光,默默总结出一套只有她才懂的“苟活”秘籍。
其核心准则,就是那著名的“三不”原则——
不能张扬,不能顶撞,也不能贪婪。
其中,最重要的,便是最后一条:绝对不能心怀贪念。
她紧紧握着小十七的手,目光前所未有的沉重而坚定。
“儿啊,”她轻声说道,“你生来便是皇子,这世上的荣华富贵,你已经享受得够多了。”
“千万别去追求那个最高的宝座,人人都渴望攀登顶峰,但爬得越高,摔得跌得也越惨烈。”
“那九死一生的权力游戏,我们不参与。”
“不如安心稳稳地做个掌握富贵绵长的‘贤王’,终其一生,也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她的手指微微颤抖,死死攥住儿子的衣袖。
“你去吧,我的孩子,走得越远越好。”
“娘这一生,谨小慎微,步步为营,好不容易护你长到如今。”
“但娘的能力,也只能止步于此。”
“出了这春晖宫尘封的宫门,进了那刀光剑影的朝堂,娘……实在是无力回天了。”
“你的舅舅,如今正在远在蜀中的要地任职。”
“若时机成熟,娘定会去求你父皇,求一道旨意,让你迈出这囹圄,去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,做个无拘无束的王爷。”
小十七的眼睛里,泪光频频闪烁。
他还只是半大的孩子,听见这些话,竟又如儿时般伏在了母亲的膝间。
绸缎的裙摆很快被泪水浸湿了一片。
片刻后,张静姝才听见膝上传来他压抑的、微弱的哽咽声。
“娘……儿子就在蜀中,等着您。”
“等着您将来出宫,来到儿子的那片宁静之地养老。”
其实,小十七早已是体魄挺拔的少年。
十岁时,他便按规矩搬进了皇子所。
不过,这孩子遗传了母亲无争的性格,常年“体弱多病”,在书房中毫无存在感。
皇子所的教习和管事们,总担心这个“病秧子”出了岔子,无法承担责任。
因此,他们对张静姝隔三差五地将儿子接回宫中养育的行为,多年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如今,要把这个几乎未曾远离自己怀抱的孩子,送往千里之外的蜀地。
张静姝的心仿佛被无形之手紧紧攥住,满是万般不舍。
但舍不得,也只能硬着头皮放手。
她猛然想起一句话。
世间所有的爱,终究以团聚与融合为归宿。
唯有一种爱,从诞生之初起,便注定将迎来离别——那便是父母对孩子的深爱。
如今,到了她必须松开那手中风筝线的时刻。
她的孩子,即将飞离这座无形的牢笼。
他应该去翱翔于属于他的辽阔、自由的苍穹。
小十七十五岁的生日,悄然降临。
生辰的宴席甚至还未摆开。
张静姝便跪于皇帝面前,恳求恩准,让那个“体弱多病”的儿子能早早就藩。
她已三十九岁。
青春的光环早被岁月消磨殆尽,所谓的宠爱也不过是昙花一现。
整年,她唯有在盛大节日上,才有机会远远望见皇帝一眼。
但正因她的隐忍低调,宫中的权力漩涡也未曾波及这春晖宫的宁静。
没有人会浪费心思去与她这名“隐形人”作对。
皇帝见惯了层出不穷哭求得留下儿子的妃嫔。
忽然冒出一个急着让儿子走远的请求,他虽龙体欠安,精神却为之一振,语气中透着几分好奇。
“哦?竟然这么急切?”
“可有心仪的封地?”
“回禀陛下。”张静姝伏地恳请,声音沉稳,“臣妾早年曾在蜀地生活过几年。”
“那里山水相依,风景宜人。”
“若是……若能去那里,臣妾心中便万分满足了。”
皇帝闻言,那双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明悟。
蜀地虽富饶,较起鱼米之乡江浙,却稍显逊色。
更关键的是,那里屯兵稀少。
她选择这个地方,意图昭然若揭——无非希望儿子能远离朝堂纷争,成为一名安闲自在的闲散王爷。
皇帝疲倦地挥挥手。
“允了。”
小十七的生辰宴最终简朴举行。
宴席之后,皇上的旨意得以传达。
小十七获封“蜀王”,即刻动身,带着皇帝选派的数名幕僚,踏上前往蜀中的漫漫征途。
张静姝的娘家,武陵郡王,虽年迈,却依然精神矍铄。
老王妃体魄硬朗。
这一大家子,在张静姝的坚持下,也浩浩荡荡地跟随这位重外孙,踏上了川蜀之路。
京城内张家的大宅院,已人去楼空。
偌大的京城之中,张家族人,唯余她孤零零一人。
原本,老王妃以及张静姝的母亲坚持不肯随行。
她们坚决想留守京城,哪怕只为在宫中照应张静姝这个远方的亲人。
张静姝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,表现得既坚决又毫不退让。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,如今的京城,已成为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,随时都会掀起轩然大波。风云突变,仅仅一夜之间便可改写局势。
她清楚,将那些老弱病残的家眷留在京城,不但帮不上自己,还极可能在关键时刻,成为束缚她手脚的致命弱点。于是,她毅然决定,一家人必须一干二净地撤离。这样做既是自保,更是一种明确的政治态度。
更重要的是,这也是她向京城那些争权夺利、彼此厮杀得面红耳赤的皇子们发出的明确信号——你们看,我蜀王带着全家老小去封地了,毫无任何争夺皇位的企图。
眼下,登基的皇帝体弱多病,日渐消沉。各皇子们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紧紧依靠母族势力的算盘。更让人揪心的是,他们或多或少都握有兵权。守护皇城的御林军和镇压京师的禁军这两股最为关键的力量,早已不再纯粹清白。
军中各派势力各自隐藏,分别效忠太子、三皇子和五皇子。张静姝几乎能够嗅出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,她害怕哪一天宫门大开,刀光剑影杀声震天。倘若家中这些手无寸铁的老臣们失去了防护,将面临血溅宫墙、凄惨收场。
如今,她的家属都已安全疏散,心中那份悬着的担忧,终于缓解了大半。至于她自己,年老色衰、失宠无权的“老妃”,在这深宫之中,总能找到一个隐蔽之所藏身。她并没有听说过哪个朝代的宫变,会特意去追杀一个无权无势的后妃。
临走之前,老王妃专门来看望了她一回。隔着高墙,老人悄悄地交代了她一句话:“记住,御膳房外的景运门。”接着说:“我娘家有个侄孙儿,正在那里做差事。”又叮嘱:“如果哪天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,你就换上膳房差役的衣服,去找他。”老王妃信誓旦旦地保证:“他知道了我的意思,肯定会妥善安排你安全离宫。”
张静姝身边的贴身宫女碧云,在御膳房有个相熟的“姐妹”,便是姓柳的管事娘子。这番话点醒了她,碧云领命不久,柳娘子便趁送饭之机,偷偷递来了几套半旧的差役衣服。张静姝和另外两个贴身宫女碧兰、芳兰,各得一套。
这些衣服虽旧且带着浓重的油烟和皂角味,却出乎意料地合身。张静姝照着镜子仔细打量,只要稍加修饰,将脸上涂抹得朴素无华,化个不起眼的“劳碌妆”,完全能混进御膳房的差役之中,毫无破绽。
她并不吝啬,当即让碧云送了柳娘子一百两银票,这笔钱是用来“打点关系”的。柳娘子聪明伶俐,收了钱后办事更加利索。她很快就在膳房中一个堆放杂物、平素少有人来的偏僻角落,找出一间带锁的空屋。
张静姝又悄悄让人送去枕头、被褥和一些换洗的衣物,那个“安全屋”就这么装备齐全了。至于宫中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和珠宝,她一概不敢携带。那些耀眼之物极易惹人注目,一旦被发现,便成送命符。
她和碧兰、芳兰三人,在春晖宫呆了几个夜晚,将平时用来赏赐的最不起眼的金叶子,一片片密集缝进了厨娘衣裳的夹层里。这些金子积攒得足够,为她们三人将来脱离宫廷后作为富足百姓、安定过活提供保障。
张静姝自嘲地想着,她一辈子没什么能翻云覆雨的本事,也从未打算出头。但若论擅长藏身保命、苟活于世,她深信,京城之内无几人能比她技高一筹。
她苟活得太久了,久到已看不清上层那些权谋斗争的繁华热闹。可她的眼睛仍旧清晰明亮,能洞察底层那汹涌而去的暗潮。最近,连她这偏僻春晖宫巡逻的侍卫队伍里,都出现了许多陌生面孔。
这绝非是祥瑞的征兆。
若有人说这几日宫里不会有大变故,张静姝懂得,自己是第一个不会信的人。
终究,这一夜还是来了。
子时刚过,宁静的皇宫深处突然爆发出嘈杂且急促的呐喊声。张静姝瞬间从浅眠中惊醒,侧耳细听,那声音仿佛是从勤政殿方向传来。
紧接着,崇文门那边,更清晰传出兵刃碰撞和厮杀声。
宫变来了!
宫内那些小宫女、小太监早已被突如其来的骚乱吓得魂飞魄散,纷乱无序。
张静姝厉声斥责,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镇定,“别乱!都照我之前吩咐的,立刻藏进地窖和墙缝里!”
“谁要乱跑,谁就是找死,大家必须马上藏好!”
她迅速安排好众人。春晖宫顿时陷入诡异的死寂。
张静姝再无迟疑,和芳兰、碧兰三人迅速换上早已备好的厨娘衣服。三人趁着月光,熟门熟路地朝御膳房方向疾奔。
果然,柳娘子早已如约瑟缩在膳房侧门后,为她们接应。
“快跟我来!”柳娘子压低声音,一边急促一边小心翼翼,引着她们三人弯腰低头,躲避乱兵巡逻,藏进那间堆杂物的秘密小屋。
张静姝谨慎地没有按老王妃的建议,直接向景运门赶去。她心知肚明,此刻正是各方势力攻城掠地、互相争夺的关键时机。景运门那般要害之地,必定是刀光剑影最惨烈的战场。
若不慎遭遇彼此厮杀的叛军,死了也只是咎由自取。
还不如安安稳稳地“苟”在这御膳房里,静待风暴过去。
张静姝的算盘打得滴水不漏。
人,终究是需要温饱的。
无论最终是哪一方胜利,御膳房总得继续生火做饭。
他们绝不会,也根本不可能残杀御膳房里的厨子和杂役。
反而,这里才是最安全之地。
张静姝和她的两名随从,就躲在这间满是杂物、弥散着陈旧气息的小房间内,提心吊胆地苟活了整整三天。
这三天里,她们就是吃了睡,睡了吃,好在柳娘子偷偷送来一点冰凉的馒头,勉强果腹。
张静姝清楚,这样下去毫无出路。
她必须让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“下人”。
她下定决心,从包袱里摸出一把剪刀,果断地咔嚓一声,那一头多年积累如云似瀑的乌黑长发,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。
在宫廷中,娘娘们都得精心盘发,饰以复杂沉重的首饰。
她早就对这些觉得沉重压抑。
早年为照顾孩子,也从不留长指甲,平常只有行礼时才戴上那些华而不实的护甲。
如今她将长发剪得参差不齐,随意用一根木簪把碎发挽起,再用一块灰布头巾随意裹上。
换上那身半旧的厨娘衣裳。
她又抓起墙角锅底的灰烬,拌点水,毫不犹豫地涂抹在曾经清丽的脸庞上。
刻意把眉毛描得又粗又黑。
这副面容,加上她装出的畏畏缩缩的眼神。
她彻底变成了一名毫不起眼、在膳房底层辛苦谋生的粗使厨娘。
三天后,宫里厮杀的声音才渐渐平息。
一排杀气腾腾的兵马扑面而来,将整个御膳房紧紧围死,严密封锁。
主管的太监被拖出来清点残留人数。
宫变时,御膳房的主管和杂役逃了不少。
据说驻守景运门的统领是太子的人,他下令放箭,射杀了大量试图逃跑的宫人。
剩下的人,则战战兢兢地捡回一条命退了回来。
新来的大总管,看服装应该是太子身边的侍奉太监。
他粗暴地将剩余人员分散安排岗位。
柳娘子因本职是煲汤,手艺好,被留了下来。
她手下的几位仆妇,在混乱中早就踪迹全无。
张静姝、碧兰和芳兰仨,恰巧被当作“幸存者”,补足了三个空缺。
她们的新任务是负责熬制汤汁。
由于人手短缺,她们还得兼顾面案的活计。
包包子人手不足,三人就必须去一旁擀皮。
张静姝倒算得上是擀面高手。
穿越前,她生活的那个时代,她本是热爱生活的白领,经常在家自己动手包包子和饺子。
此刻重新拾起这门“手艺”,她熟练的手法竟比碧兰和芳兰那两个真正的宫女还要纯熟。
新来的主管们只顾着吼叫催促众人加紧工作。
在场的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恐慌里,战战兢兢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没人会怀疑这三个动作麻利、埋头苦干的“新厨娘”真实身份。
张静姝和她的两名随从,就这样死死地在御膳房水深火热的境地里,连续干了两个月苦力活。
两个月后,风云再起。
那位刚得势未久的太子竟然倾覆。
被软禁的、病体虚弱的老皇帝,不知施展了何等雷霆手段,重新执掌朝政。
随之,宫里又掀起新一轮惨烈至极的大清洗。
御膳房那位新来的嚣张主管太监,被当众拖出乱棍暴打致死。
御膳房换了新主子,是老皇帝身边的心腹公公。
幸亏柳娘子只管汤水,未牵涉政治,保住了一命,继续操持老本行。
张静姝估摸风头已过,便悄悄回到自己所驻守的春晖宫。
宫内狼藉一片,但她的宫人们全还健在。
无人询问她去了哪里。
因为众人都是刚从各自藏身之处爬出来,惊魂未定。
听说太子的人马曾来过一次春晖宫,见宫门紧闭,也未多加纠缠。
如今太子已自尽,没人再追究所谓的“贤妃”到底躲藏何处。
张静姝甚至和芳兰提前排练了应答,说若有人问起,就死咬守口如瓶,宣称躲在宫里的密室里,不敢现身。
不过这次,她更留了心眼。
她没有让碧兰跟随回宫。
反而给了碧兰一大笔银子,让她改名换姓,继续留在膳房,冒充“刘娘子”,潜伏其中。
柳娘子那边也得了她的一份好处,顺势说又从外面调来两个灶上的丫头。
她们这处汤房,自成一派,成了最隐秘的幕后保障。
老皇帝虽复掌大权,但身体已是强弩之末。
防备着,这场权力交接远未真结束。
新旧势力的斗争仍在激烈拉扯。
这场宫变绝无可能是最后一次。
这一次的清算,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。
太子当权那两个月里,首先屠杀了三皇子一派。
足有七位皇子连同各自的母妃,被赐死并残忍屠戮。
五皇子侥幸逃出了京城,但其阵营亦遭重创。
被杀的七皇子中,就包括五皇子亲生的两个弟弟。
那曾风华绝代的柳贵妃,就此永远谢幕。
而当老皇帝重新掌权后,太子一派自然也遭遇灭顶之灾。
皇后被废,押入冷宫幽禁。
太子被赐以鸩酒,毒发身亡。
老皇帝相比太子残酷许多,其他跟随太子的皇子们,统统被圈禁,未遭杀戮。
他们那些母妃,一个都没能幸免,全都被押入了阴冷寂寥的冷宫。
甚至连淑妃,也彻底退出了权力的舞台。
老皇帝还专门下了一道措辞极其严厉的诏书,愤怒斥责这群儿子“背弃孝道、不忠不义,简直不如牲畜”。
这份诏书一下子宣告了那些被软禁的皇子,将彻底与那梦寐以求的皇位失之交臂,再无翻身之日。
后宫被一一清理干净后,随即又掀起了新一轮对前朝势力的血腥肃清。
经过了几次激烈的波折,朝堂之上唯一能够站稳脚跟的,居然就是那侥幸逃过一劫的五皇子阵营。
五皇子的母妃,此时已成为宫中身份最高的妃嫔。
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,老皇帝并没有借此机会册封五皇子为新的太子。
反倒对这个仅存的成年儿子极度反感,时常在诏书上无理指责他,冷语频频。
如今,老皇帝重新宠溺的,是年纪尚小的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。
这两位小皇子的母妃,原本仅是个低微的小柔婕妤,家境平凡,没有底蕴。
然而短短数月之间,她以惊人的速度飞跃晋升,迅速攀上“柔贵妃”的高位。
围绕十二、十三皇子,迅速聚集起一批新起的投机势力。
京城内风起云涌,局势愈发扑朔迷离,诡异莫测。
她虽百感交集,却依旧选择闭门谢客,忌惮这个复杂的宫廷风云。
这一次,她索性大言不惭地对外称自己病重,甚至连殿门都不愿踏出一步。
每天卧床不起,唯一的主题只有吃食。
单靠睡觉早已难以抚平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惶恐不安。
必须借由填满胃里的食物,才能让自己稍稍宁静下来,抵御内心的恐慌。
远在蜀中的小十七依然杳无消息传回。
她也无法传递任何消息过去。
在这场席卷的暴风之中,没有任何消息,便是最大的幸运。
老皇帝第二次严重病重的消息,再一次突如其来,没有任何预兆。
她已是经验老到,如今连梦乡都变得浅薄。
那套厨娘的衣服,就如往常一样放在枕边,随时准备着。
夜幕降临,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。
她还未等芳兰回神,便迅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。
主仆两人动作熟练,迅速换好厨娘装,甚至未惊动外面的宫人,悄无声息地摸向后院那个狗洞,钻进了御膳房的范围。
距离她上回“逃出”膳房,才不过四个月时间。
有趣的是,她的“灶上仆妇”身份,理论上仍旧有效。
几天前,膳房管理者还想让汤房派两人去擀皮,柳娘子便以“灶上忙,人手不足”为由拒绝了。
这次宫变,速度更快,手段也更加残酷无情。
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,两个尚且稚嫩的孩子,竟然私造了传位诏书,妄图夺得“正统”皇位的地位。
但他们低估了五皇子的狠厉和凶猛。
五皇子早已在京城以外驻兵,这一刻,他带着大军如飓风般席卷而来,刀光剑影之间先将十二、十三皇子当场斩杀。
这次决战,五皇子汲取了前太子的惨痛教训。
毫不犹豫,干脆利落地率兵围攻勤政殿,将那个奄奄一息的老皇帝一并“处决”。
皇上驾崩的消息如雷贯耳,震撼了整个宫廷。
紧接着,五皇子发起了一场地毯式的搜捕行动,开始逐宫逐殿地血腥排查。
所有曾经生育皇子的妃嫔,全被他一网打尽,统一关押在勤政殿后院。
那些性格刚烈的妃嫔面对无尽的屈辱与折磨,终是忍无可忍,选择当场自尽。
这些惨烈的后续,只是后来才渐渐传了出来。
而当五皇子的侍从们接手御膳房时,她正埋头忙活着煲汤,没有被卷入风暴的前线。
御膳房里的这些宫人,经历过多番动荡,如今早已学会了规矩。
一个敢轻举妄动的都没有,人人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寝室,默默等待新主子发出指令,重新开始备菜开火。
宫中的肃杀氛围逐步逼近,甚至连御膳房里也被这紧张的气息笼罩。
五皇子麾下士兵持械进出膳房来回搜查,足足搜了两遍。
第三次来的,是一名校尉。
他手中竟然带着一幅古旧的画像。
画卷缓缓展开,画中的女子典雅高贵,是典型的宫廷仕女画风。
她乌黑如云的头发,清冷中带着一丝柔婉,眉宇之间透着世外桃源般的疏离气质。
校尉望着画像,目光在那些低头俯首、惶恐不安的妇人身上逐一扫视。
最后,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用尽全力、气喘吁吁擀面皮的“壮硕”妇人身上。
这女人因前阵子在宫内频繁进食发胖,身材显得壮实而宽厚。
她脸上黑黄交杂,额头沁满汗珠,动作粗犷却干脆利落,擀面杖在她手中挥舞得威风凛凛。
画像中那位纤瘦婀娜、气质孤傲的贤妃娘娘。
与眼前这个似乎能一拳击倒一头牛的笨拙厨娘,竟毫无半点相似之处。
校尉盯了她半晌,随即嫌恶地吐了口水,低声骂了一句“晦气”,便带人离开。
膳房三番四次的搜查,连老鼠洞都掀开找过,无一处寻得贤妃娘娘的踪迹。
此后,再没有人踏足膳房展开搜索。
她如释重负,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。
后来她才辗转打听到,原来老皇帝在临终前,竭尽最后一口气,秘密下了一道密旨。
密旨的内容,是命令远在京外的蜀王小十七,立刻调遣陕甘两地兵马,火速入京勤王救局。
诏书末尾写着:杀了反叛者,继承皇位。
这下明白了吧,五王爷为什么跟疯了似的,举着画像到处找人,原因在这儿呢!
他想抓人当人质,威胁蜀王。
不过,好在她娘家在京城里的人,已经死绝了。
五王爷派人去武陵郡王府抓人,抓了半天,别说人了,连只鸡都没见着,这才暂时打消了这念头。
蜀王小十七的大军,攻打京城,足足花了两个月。
武陵郡王可是沙场老将,老当益壮,一个人能顶仨。
他亲自坐镇军中,统领着蜀、甘、陕三地的兵马,那攻势,简直锐不可当。
一个半月,大军就打到了京城门口。
不过,攻城的时候,可费了点劲儿。
为什么在城外僵持了半个多月呢?原来蜀王不确定,他亲娘是不是落在了五皇子手里。
他怕伤着亲娘,所以投鼠忌器。
而那时候,他那被五皇子悬赏搜寻的亲娘呢,正忙着另一场“大战”呢。
她双手翻飞,十指灵活得跟什么似的,快得都出现残影了,一个个白胖的包子在她手里迅速成型。
城外是战火纷飞,城内是乱成一团。
可这御膳房里,却忙得热火朝天。
五皇子的人马,全调去城防前线了,后勤伙食成了大问题。
汤汤水水的,运起来太麻烦。
还是包子好,顶饿又方便运输。
于是,御膳房里,不管原先是切菜的、烧火的,还是炒菜的,这会儿全上阵,一起包包子。
擀皮的技术,在实战中那是突飞猛进。
直到,蜀王安插在城里的探子,终于传来了确切消息——
五皇子,根本没找到贤妃!
得到消息那晚,蜀王没了顾虑,下令炮火齐发,连夜轰开了城门。
大军进京,直奔皇宫。
小十七亲手砍了五王爷的脑袋。
当天,蜀王小十七,在满目疮痍的京城里,登上了皇位。
后宫和前朝,又迎来了一轮新的大换血。她还是不慌不忙,没急着从御膳房出来。
她这“刘娘子”的身份,还稳稳当当的。
新皇帝刚登基,可五皇子那帮余党还没彻底清理干净,局势乱得很,什么情况都说不准。
她寻思着,还是先在膳房待着吧。
一方面呢,能给她那当皇帝的儿子在膳房这个关键地方,当个最隐蔽的眼线。
另一方面,还有个她不太好意思说的事儿……
这段时间,在膳房里“压压惊”,再加上包包子累得够呛,她吃得那叫一个多,胖了不少。
她怕自己这副模样出去,刚登基的皇帝儿子说不定都认不出她了。
于是,她偷偷跑到杂物间,开始节食,硬生生饿了一个月。
饿得她心里直抓挠,脑袋直冒金星。
总算,看着铜镜里的自己,又瘦回了以前那瘦瘦的样子。
就在她准备离开膳房的时候,新皇帝的暗卫来报,抓到几个五皇子留在宫里的死士,打算在膳食里下毒。
她当机立断,带着柳娘子,凭借对膳房的熟悉,设了个套。
她亲手把那几个下毒的宫人捆得结结实实。
干完这些,她才慢悠悠地回了趟春晖宫,换上那件好久没穿的妃位朝服。
然后,带着芳兰和“刘娘子”碧兰,大摇大摆地朝着新皇帝所在的清政殿走去。
小十七,哦不,现在得叫新皇帝了。
他看到那个慢慢走来、熟悉又瘦弱的身影时,再也装不出帝王的威严了。
他几步冲下台阶,在殿里所有太监宫女惊讶的目光中,对着他的亲娘,重重地跪了下去。
“娘……”
他如今,长得更高了,身子也更壮实了。
不再是那个趴在她腿上哭鼻子的少年了。
她的哥哥,也就是他的外公,把他养得真不错。
她的眼泪,像断了线的珠子,不停地往下掉。
她什么也说不出来,只是紧紧地抱着儿子。
母子俩,就在这清政殿上,抱头痛哭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直到稀里糊涂地把所有繁琐的礼仪都办完了。
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。
自己这一辈子都在“小心翼翼”地活着,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“贤妃”,嘿,还真就“混”到太后的位置上啦!
这下好了,算是有了“免死金牌”护身。
那不得名正言顺地“躺平”享受生活嘛!
以前她“躺平”,那是为了“猥琐发育,别瞎折腾”保命。
现在呢,理由可光明正大了,就是要退休养老!
太后哪还能住在春晖宫那个偏僻小院呀。
她恋恋不舍地搬进了象征最高地位的慈宁宫。
刚搬进去,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在宫里挖了个大池子,养了满满一池五颜六色的锦鲤。
大殿后面,她让人种了好多柳树,说夏天能听知了叫。
屋子前面,种了大片芭蕉,就为了听雨打芭蕉的声音。
院子中间,种满了海棠,就盼着某个朝霞满天的清晨。
日子还是一天天过着。
在慈宁宫里“摸鱼”,可比在春晖宫爽多了。
可惜啊,这“躺平”的好日子,过得并不总是舒心。
很快她就发现,自己当太后比以前当那个透明妃子的时候,忙太多了。
“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”,这话搁太后这凤冠上也一样。
太后可比太妃要操心的事儿多太多了。
好在,她儿子当皇帝前在宫外是蜀王,那时候就成亲了。
现在的皇后,是蜀郡郡守的女儿,出身书香门第,性格温柔贤淑。
要是在蜀地当个安分王妃,这皇后那是再合适不过。
可如今人家一步登天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,这背后的家世就有点不够看了。
宫外好多勋贵世家,都眼巴巴地想把自家精心培养的女儿送进宫,来分一杯羹。
在这些闺女正式进宫前,她得帮根基还浅的儿媳妇稳住后宫局面。
她倒不是怕儿子纳妃。
而是得亲自先筛一遍。有点小争风吃醋的念头,没什么大不了的,女人一多,这种情况难免。
但要是谁起了坏心眼,动了歪心思,那可就麻烦咯。
先帝的那些孩子,经过好几轮血腥的清理,排在小十七前面的,基本都没了。
不过排在小十七后面的,那些年纪小的,倒还留着。
现在新皇登基了,这些弟弟妹妹们,都被封了郡王、郡主,在京城里还赐了府邸。
这么做,是怕他们像父辈那样,在地方上各自为政,势力太大不好控制。
可把他们全留在京城,也保不准他们,或者他们背后的人,会打别的主意。
特别是最让人担心的,就是怕他们把手伸到后宫里来。
花了整整两年时间,费了好多心思,才把宫里上上下下都摸得透透的。
尤其是御膳房和太医院这两个关键部门,被她紧紧抓在手里。
两年后,皇后娘娘在她的“教导”下,熟悉了宫里的事务,能自己处理了。
她立马就把手里的大小事儿,全交给了皇后。
正好这时候,皇上给先帝守的三年孝期满了。
宫里迎来了新朝第一次大选,进了好多年轻漂亮的妃嫔。
好不容易成了太后,她可不想再陪着这些小姑娘,重新来一遍“宫斗”了。
她又用老办法,直接说自己病了。
下令,不许任何人来慈宁宫请安。
宫里所有的大宴小宴,她都不参加。
她那些新进门的“儿媳妇”们,除了皇后,可以按规矩每个月来一次。
其他时候,她谁都不见。
她就想安安静静地在慈宁宫里,好好养老。
这比什么都强。
皇后娘娘又一次来慈宁宫请安时,太后已经吃完了她的“早午饭”。
皇后娘娘亲手端来的那碗“百合莲子饮”,送得正是时候,又润喉又清心。
皇后今天来,是有一件私事要说。
“母后,”皇后恭恭敬敬地说,“去年,“皇上要去行宫溜达溜达。”
“行宫里啊,以前有个崔家姑娘,皇上挺喜欢她的。”
“现在内务府来报,说崔姑娘生了个小子。”
皇后听了,神色有点复杂,小声问:
“母后,要不要把她们母子接进宫,好好照顾?”
太后端着碗,慢悠悠地喝了口甜饮子,眼皮都没抬,说:
“这事儿,有规矩。”
“让内务府按老规矩办,别来问我。”
皇后一听,有点懵,但看太后没多说,就恭敬地应了,走了。
皇后一走,太后身边的芳嬷嬷,瞅了瞅站在太后后头,乖乖站着的柳嬷嬷。
发现柳嬷嬷还是那副,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谦恭笑脸。
芳嬷嬷心里暗想:
柳桂芳这老江湖,就是不一样。
太后这么安排,是因为这事儿太常见了。
皇上出巡,各地行宫,官员都挑美女接驾。
皇上在行宫里,偶尔兴起,宠幸几个宫女或民女,太正常了。
太后往软垫小榻上一躺,心里叹了口气。
“皇后啊,还是太嫩了。”
“经历的事儿太少,还得再磨练磨练。”
哎,自己想“躺平”退休,还得等好久呢。
就说眼前这位,自己最信任的,御膳房大总管,柳嬷嬷。
她本名叫柳桂芳。
她,就是先帝在“莫名湖”边,偶尔兴起宠幸的民女之一。
她也是钱塘出来的,水灵灵的姑娘。
人如其名,像桂花一样香,才情样貌,都是顶呱呱的。
可那又怎样?
她也就得了一晚上的宠幸。
天一亮,皇上走了,她就被留在了行宫。行宫里的那些女人们,大多都逃不过这样的命。
她们出身低,没什么背景,顶多就是皇上旅途中的一段露水情。
运气好的,在行宫里生个娃。
娃呢,会被接到宫里,给那些位分高的妃子养,跟亲妈就没什么关系了。
要是这女的还受宠,说不定能被接进宫,当个最低等的“官女子”。
要是没怀上,那就只能在行宫里耗着,直到老死。
柳桂芳,当年就是不服气的那个。
为什么呢?先皇走的时候,夸她“汤熬得好”,还客套了一句:“回京有空,就来接你。”
再加上,有个算命的江湖骗子说她“面带贵气,以后肯定有大出息”。
柳嬷嬷就不认命了。
她砸锅卖铁,到处送礼,钱都花光了。
虽然最后还是进不了那高高的宫墙,
但她钻了个空子,去了皇上秋天常去的京郊“明珠苑”。
她等啊等,终于等到先皇来了明珠苑。
柳嬷嬷找了个机会,打扮得花枝招展的,抢了个“送如意果子”的活儿。
那天,行宫里所有想往上爬的女人都出动了。
送茶的、送点心的宫女,排了一长串,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。
柳嬷嬷那双精心画过的眼睛,眼波流转,一直盯着皇上的龙袍。
可皇上呢,连看都没看她一眼。
倒是她身后那个端茶盘、叫“银镯”的青涩丫头,因为紧张,茶水晃了一下,反而引起了皇上的注意。
那天晚上,银镯被留在了皇上休息的暖阁。
柳嬷嬷呢,在自己屋里哭得稀里哗啦。
好在,她那盘精心做的“如意果子”,得到了随行的先太后的两句夸奖。
就因为这两句夸奖,她总算有了个“手艺人”的身份。
后来被送进了宫,分到了御膳房。
这一干,就是二十年。这二十年,她可真是见得太多了。
就说那些在行宫里生了娃,被接进宫的“官女子”吧,一个个在宫里就这么悄无声息地“病死”了。她们吃的饭,比她们这些在膳房干活的普通宫女都差远了。她们是死是活,压根儿没人关心。
就像当年在明珠别苑,有个替她“承宠”还给她敬茶的丫鬟,那个叫“银镯”的官女子。她进宫才第二个月,就“失足”掉井里淹死了。
后来,柳桂芳壮着胆子,趁着夜里偷偷去了那口井边。她往井里一瞅,那井口小得可怜。别说是成年女子了,就是个半大孩子掉下去,估计都得卡在那儿。可宫里给出的说法,就是“失足落井,溺水而亡”。得,那她就是淹死的呗。
柳桂芳老琢磨,银镯是不是替自己死的。一想到这,她既有点后怕,又觉得庆幸。可更多的,是心里头那股子凉透了的悲凉。
那场大病之后,她算是伤心透了。她认了,反正自己是出不了这宫墙了。她熬汤熬得好,那就在膳房好好干呗,至少能保住命。
她做梦都没想到,那个算命先生说的“大造化”“贵人命”,最后居然应在了当今太后身上。
俗话说得好,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。她在那场大宫变里,押对了宝,帮了太后一把。这不,现在她成了御膳房的总管事,这也算是另一种“大造化”了。
皇后走了以后,太后打了个哈欠,接着睡她的午觉去了。这一觉,直接睡到太阳都西斜了。
太后醒了,换了身轻便的衣服,跑到院子里踢毽子。这可是她现在一天里唯一的运动了。
她原本喜欢钓鱼,安安静静的多好。可太医院那帮老头子,天天在她耳边念叨:“太后,您得活动活动。”“多运动,对身体好。”
要说她真正喜欢的“运动”,那还得是睡觉。可太医院和她那皇帝儿子,轮着番儿地劝她。最后,她没办法,妥协了,只能踢毽子。她小时候啊,这项运动可拿手了。
现在重新拾起来,嘿,踢得是一天比一天顺溜,一口气连踢八十个都不带球落地的。
踢完一身轻汗,眼看着晚膳时间也快到了。
这时候,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恭恭敬敬地来了,说:“太后,皇上今晚要来陪您吃饭。”
在大雍朝,孝道可是顶顶重要的。
皇上就算再忙,一个月里也总会抽出五六天,雷打不动地来慈宁宫陪太后吃饭。
可太后心里啊,其实是“真没必要”。
她喜欢自己一个人吃饭,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随便做点,摆在炕桌上,多自在。
皇帝儿子一来,规矩就多了去了。
一桌子菜摆得满满当当的,她喜欢的菜,顶多也就只能夹三口,就得按规矩换下一道。
那些菜啊,样式精美,味道也不错,可到底还是不如她小厨房做的合她心意。
皇帝这次来,显然是有事相求。
他那张英俊又略带稚气的脸上,明明白白地写着“有事相求”。
果然,他一开口,就和之前皇后过来念叨的是同一件事。
他给这位一心只想躺平养老的皇太后安排了个“大惊喜”。
“母后,”他搓着手,带着点讨好的笑,“行宫里新生的那个……那个孩子,按顺序该是皇六子了。儿子想请您把他养在慈宁宫里。”
至于那个生下孩子的行宫女子,他提都没提,就好像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。
估计啊,皇帝压根就没打算给那姑娘什么名分,更别说接进宫里了。
太后一听,眉头瞬间就皱成了疙瘩,整张脸上都写着“拒绝”。
她就想安安心心、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退休日子。
她这个皇帝儿子,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,上房揭瓦、弹弓打鸟,在宫里闹得鸡飞狗跳的。
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,熬到他登基,自己能歇口气了。
她实在是没有半分耐心再去管这些事儿了。得去照顾另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家伙了。
但瞅瞅儿子那既为难又满怀期待的小脸儿,我这心里的火啊,又硬生生给憋回去了。
我也明白,皇帝不是没招儿,是真没辙了。
他刚坐上龙椅没多久,这位置还没坐热乎呢。
原先的正妃,也就是现在的皇后,在京城那些权贵堆里,只能算是一般般。
皇后肚子也不争气,到现在还没给皇帝生个嫡子。
这样一来,皇帝为了稳住前朝,为了把那些手握兵权、在朝廷里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,更牢地拴在自己的战车上,只能妥协了。
他登基这几年,一口气把李贵妃、陈德妃、吴荣妃、傅贤妃这些出身名门的权贵千金,都娶进了宫。
这后宫啊,都快成前朝势力的翻版了。
现在,德妃和贤妃都生了皇子。
一想到那俩孩子背后那庞大的家族势力,我这头啊,就疼得不行。
等那俩孩子长大了,要是被他们外家的势力给操控了,皇帝的担心可就成真了。
他这儿子啊,是真怕当年先帝在位时,那场血腥的夺嫡大战再次上演。
所以啊,皇帝得有个不受任何强大外戚势力摆布的儿子。
这刚出生的皇六子,就是他最好的筹码了。
可要是把这孩子大大方方交给皇后养,在皇后那地位不稳的中宫里,这孩子太扎眼了,就是个活靶子,皇后出身低,根本护不住他。
琢磨来琢磨去,最好的办法,就是打着“尽孝”的名头,把孩子顺理成章地放在她这个皇太后的慈宁宫。
这是皇帝唯一的出路。
一边是自己后半辈子清闲养老的打算,一边是儿子的江山稳固、国家根本。
她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她没别的选择。
这棘手的事儿,就算她再不愿意,也得硬着头皮接下。
“知道了。”她淡淡应了一声,算是应下了这事。
她马上吩咐人,赶紧把慈宁宫侧殿收拾出来,布置得舒服点。
然后,她叫来心腹芳嬷嬷。
“芳兰,你亲自去行宫,把六皇子接回来。”
芳嬷嬷领命走了,她不光带着接孩子的仪仗,怀里还揣着一道密旨。
密旨是给那孩子亲娘的:要是那女子愿意隐姓埋名,这辈子不再求见皇上,那她就能以“乳母”的身份留在孩子身边,亲自照顾。
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大善意。
她一是有点同情这对母子,想成全他们;
二是她这人有点“懒”——有亲娘照顾,孩子肯定少生病,她这个挂名祖母也能省点心。
事儿办得很顺。
芳嬷嬷回来禀报,那姑娘听完旨意,当场就跪下,朝着京城方向使劲磕头,额头都磕青了。
她哭着说,只要能让她和孩子不分开,别说当乳母,当牛做马都行。
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可怜天下父母心。
那个叫柳枝的姑娘,就从“亲娘”变成了“六皇子的乳母”。
她心里明白:宫里的孩子,都是乳母当亲娘养,亲娘得像“爹”一样躲得远远的,至于那个亲爹……她呀,那可是高高在上的“大领导”。
柳枝能以乳母的身份,光明正大地养着自己的亲生孩子。要是将来六皇子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平平安安长大,那柳枝这辈子,可就有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。
她这人做事向来周到。
她又安排了几个伺候过月子、经验丰富的嬷嬷和宫人,赶到行宫,专门去伺候柳枝坐月子。
她还特意交代,等柳枝出了月子,身子养好了,再和六皇子一起回京城,不用着急。
她自己看着京城这四四方方的天,是越来越烦了。
她也想去行宫住一阵子。
省得她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,给她这个当娘的留下一堆烂摊子收拾。
她琢磨着,反正现在前朝后宫的局势都暂时稳定下来了。
她这个太后就算去“养老”了,皇后也该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,学着掌管后宫、压制嫔妃了。
她这“逃跑计划”才刚开了个头,慈宁宫就又来了个不速之客。
李贵妃李洗砚来了。
人还没到,礼先送到了,送来的是一整篮用冰镇着的、从闽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稀罕荔枝。
那荔枝个个又大又饱满,红得像要滴出血来,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呢。
就冲着这份价值不菲的荔枝,她耐着性子见了李贵妃。
李贵妃的娘家,现在在朝廷里那可是风光无限。
她的哥哥,李将军,最近刚在闽南清剿倭寇立了大功。
李家,本来就是先皇在位时倚重的大臣。
她记得很清楚,李家家风特别严,也特别有政治头脑。当初先皇给皇子们选妃的时候,李家别说嫡出的女儿了,就连庶出的女儿,都没一个嫁进皇家的,坚决不掺和夺嫡的事儿。
这份清醒,就让人不得不高看一眼。
当初皇帝还在王府的时候,被五皇子围困,正是李家冒着被灭族的风险,偷偷通风报信,告诉皇帝“他不在五皇子手上”这个关键消息。
也正是在皇帝大军攻城的时候,李家果断打开城门,迎接皇帝进京。
这份“拥立之功”,让李家在改朝换代之后,地位更加显赫。皇帝念着李家的功劳,大手一挥,封了李家一个国公、俩侯爷。
三年国孝期一过,李家赶紧把族里最出色的嫡女李洗砚送进了宫。
不得不说,李家是真聪明。
他们养出来的女儿,也确实不一般。
李洗砚这人,我也见过几回。
模样那是一等一的好,更难能可贵的是,她聪明乖巧,特别会看人脸色、知进退。
前不久,太医院里一个熟识的院判偷偷来跟我说,从贵妃宫里的药渣里,验出了有避孕的成分。
当时我就明白了。
李家这是怕太显眼了遭人忌惮。
毕竟,李家现在风光得不行,已经到顶了,物极必反嘛。
要是贵妃再生个皇子,外戚势力太大,恐怕皇帝就该起疑心了。
所以,我压根就没打算动李贵妃,也没想过动她的孩子。
我还劝皇上,想宠谁就宠谁,别憋着。
君权和臣权,本来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。
玩的就是制衡这一套。
宫里的孩子金贵,不好养。能养大的,谁不想多生几个孩子傍身?
毕竟,这偌大的江山,是真的有皇位要传下去的。
今天,李洗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了,跟我寒暄了几句天气,很快就直奔主题。
她果然是冲着那个孩子来的。
李贵妃用帕子捂着嘴,微微皱着眉,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忧愁样:
“太后,臣妾……臣妾这身子不争气,太医总说臣妾宫寒,恐怕……恐怕这辈子都难有孩子了。”
“臣妾听说六皇子养在太后这儿,臣妾斗胆,想求太后开恩,让臣妾把六皇子抱过来养,臣妾一定会把他当亲生的一样,好好教养。”
她话说得挺诚恳,姿态也放得很低。
我端起茶碗,轻轻撇了撇上面的浮沫。
她要是真信李洗砚这番“体弱难孕”的鬼话,那我这太后也就白当了。
我没接她这茬,也没答应。
我放下茶盏,笑得挺和气:“贵妃这说的是什么话?你还这么年轻,我看你气色好得很呢。”
“这样吧,我再派几个妇科厉害的御医去给你看看。”“我去你宫里,好好给你调理调理身子。”
“皇上现在身体好着呢,你别愁,迟早你会有自己的娃。”
这话啊,说得那叫一个周全,既是在安慰,又像是在提醒。
李贵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,还真不好猜。
这有可能是李家在搞政治试探,想瞧瞧她和皇帝对这个“非亲生皇子”有多看重。
也有可能,是李洗砚自己赌了一把,想赶在皇后前头,把这个“未来太子人选”抓在手里。
不过啊,她才懒得费这脑筋去琢磨。
管她李贵妃心里打的什么算盘。
现在宫里的一切,还在她掌控之中,那就按她原来的养老计划来。
李贵妃白跑一趟,过了一个月。
终于什么都准备好了,在她宝贝儿子那哀怨得能拧出水来的眼神里,她轻轻松松地上了出宫的马车。
上车前,她还特意把皇帝赵珩叫了过来。
她脸上挂着特别和善,都快慈祥了的笑,然后,趁赵珩没防备,伸手就在他腋下软肉上狠狠拧了一圈。
“哎哟!”赵珩疼得直咧嘴,差点蹦起来。
“母后!疼疼疼!这、这么多人看着呢,给朕留点面子啊!”
她这才松手,轻哼一声:“臭小子,看我要出去休假,你摆这副脸给谁看?巴不得我天天在宫里给你当老妈子啊?”
赵珩揉着胳膊,一脸委屈,也不敢再吭声。
一旁的碧嬷嬷憋着笑,赶紧把马车帘子放下来,挡住了外面的视线。
“皇上保重身体,外面风大,您早点回宫。”
太后出行的马车,那肯定是顶好的。
车厢里面大得离谱,中间还弄了个小榻,上面铺着厚厚的垫子和软软的云毯。
她一上车,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榻上。
玉叶、玉枝这两个贴身大宫女,在旁边安安静静地伺候着。
马车慢慢驶出了厚重的宫门,离开了京城。
一上山,路就有点颠簸了。
不过躺在这特制的小榻上,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,就感觉车身在有节奏地轻轻晃,跟小时候的摇篮似的。困意说来就来,她迷迷糊糊地,一会儿一觉,连着睡了三回。
这一路上,她睡了三次,中间还被人叫醒,吃了两回精致的点心。
马车从天刚蒙蒙亮,一直晃悠到夕阳落山。
玉叶轻轻掀开窗帘一角。
“太后,咱们到西景山下的西宁庵了。”
她睁开眼,朝外瞅了瞅。
西宁庵,这地方可不简单。
自从大雍朝那位传奇的初代护国公主在这儿出家后,这儿就成了皇家的专用庵堂。
皇室的人来这儿礼佛祈福,或者宫里犯了错、失了势的女眷来“修行思过”,大多都选这儿。
现在,先帝的废后范氏,就在这儿“修行”呢。
她想起了范氏。
范氏是废太子的生母,出身范阳卢氏的旁支,长得那叫一个艳丽,当年风光得很。
除了废太子,她还生了二十七皇子,现在被封为成郡王。
成郡王长得风流潇洒,文采也好,现在在礼部很受重用。
而且,这位郡王还是出了名的大孝子,每到休沐日,肯定会来西宁庵陪他那被废的母亲。
玉叶见太后望着窗外发呆,小声问:
“太后,您是不是想……见见老熟人?”
太后收回目光,摇了摇头。
“不用了,绕过去,直接走。”
时过境迁,人还是那些人,但事儿全变了。
那位废后未必想见她这个新朝的太后。
再说,她们俩本来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,何必去自找没趣,让大家都尴尬呢。
西宁庵的香火一直很旺。
这会儿虽然天都黑了,但山道上还有不少下山的人,她们的车走得慢了不少。
直到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,只能听见虫鸣声了,
她们的马车才终于到了藏在山谷深处的西郊行宫。
半个月前,玉露和玉沁两位嬷嬷,就带着一大帮人先来这儿收拾打点了。
她要住的“乐寿堂”,已经按照她在宫里的喜好,重新布置了一番。
床铺被褥什么的,都准备好了。她用的料子,软硬程度都是她最熟悉的。
人年纪越大,越发现自己认床。
屋里,有棵金桂树,枝繁叶茂的,在清冷的月光下,满树金黄细碎的花儿直晃悠。
清甜又浓的桂花香,把整个院子都浸满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。
这,才是养老该有的味儿。
很快,她就放下所有防备,沉沉睡去。
第二天,一觉睡到自然醒。
这在宫里,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事儿。
昨晚山里气温猛降,窗外冷飕飕的。
但屋里,一早就烧上了上好的银丝炭,暖得像春天,还没一点烟火味。
新调来的柳嬷嬷,伺候饮食特别在行。
早膳里,有道特别鲜美的火腿鲜笋汤。
是用这个季节刚出的秋鞭笋,配上晒干的玉兰片,和上好的金华火腿一起慢慢炖出来的。
汤清亮亮的,味道鲜醇。
还有一道刚从树上打下来的新鲜栗子烧的仔鸡,栗子甜糯,鸡肉滑嫩,好吃极了。
这两道带着山居野趣的时令小菜,让她一天心情都特别好。
吃完早膳,她换了身轻便的夹袄,沿着乐寿堂引来的溪水,慢悠悠地散步。
这条溪水,是把山顶的一道清溪活水分成了两股。
其中一股,就绕着整座行宫转了一圈。
溪水清得能看见里面的鱼游来游去。
溪水两岸的树,都被秋霜染了色,红的枫、黄的杏、绿的松,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,像幅展开的画,美极了。
她一直走到身子微微出汗,才满意地原路返回。
等她回到乐寿堂,刚换下衣服。
就有人来报,柳枝带着六皇子,已经在外面等着了。
柳枝是个典型的温婉江南姑娘。
她身形小巧,眉目静姝,看着特别舒服,不扎眼,也没攻击性。
她显然有点惶恐不安,跪在地上,身子微微发抖。
她怀里的六皇子,倒是养得壮壮实实,白白胖胖的。有个姑娘,眼睛乌溜溜的,正好奇地四处打量呢。她自己看着都还像个大孩子,怀里却抱着个更小的婴儿。
看到这场景,我心里又叹了口气。
没来由的,我就替这姑娘一阵心酸。
这事儿要说起来,千错万错,都是我那皇帝儿子的错。
可我这当太后的,也没法拦着啊。
我不能荒唐到去要求一个封建帝王只守着一个老婆。
我也不能跟儿子说“少生点孩子”,毕竟皇室开枝散叶可是大事。
我甚至没法阻止那些地方官员,为了讨好皇帝,把行宫当成给皇帝送美女的路子。
柳枝被送到皇帝床上,她家里人肯定知道,说不定还高兴得不行呢。
只要她能得这一分“皇恩”,她一家子平民,马上就会被当地官员当成祖宗一样好好“伺候”。
这世道就是这样。
在这等级分明的封建时代,可怜的人太多了。
我能做的,就是让她在我这儿,过得稍微好点。
“碰到我,她总比宫里那些见不到孩子,或者孩子早夭的女人幸运。”我这么安慰自己。
我会照顾好柳枝和六皇子,这是我作为婆婆,能给的最后一点体面。
我脸上露出温和的笑。
“这孩子是个好孩子,养得不错。”
“去,把侧殿收拾好,你带着六皇子住过去。”
我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芳嬷嬷:
“芳兰啊,你在宫里最会照顾孩子了,这孩子以后还是你多照看着。”
“六皇子成年之前,他和他乳母的一切用度,都由我来出,按皇子的最高标准来。”
柳枝一听,惊喜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激动得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。
孩子能养在太后娘娘眼皮子底下!
这待遇,不说天差地别,也绝对是被人捧在手心里,精心照顾百倍啊。
要是让她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平民女子来养,在这深宫里,她真没信心能把孩子养大。柳枝抱着孩子,千恩万谢地走了。
等柳枝离开,她才把芳兰和碧兰这两个心腹叫到身边。
这俩人,打她还是潜邸里不受宠的侧妃时,就跟着她了。这么多年,风风雨雨的,她们俩也从当年的小宫女,熬成了现在宫里人人尊敬的“老嬷嬷”。
记得她们二十五岁那年,正好是宫女能出宫嫁人的最后岁数。她舍不得她们走,但也想让她们有个好归宿。
她让娘家给挑了俩好人家,是府上两个大铺子管事的儿子,人老实本分,家里也有钱。她都打算好了,等她们嫁过去,就把那俩铺子直接给她们,让她们风风光光地当家做主。
可芳兰和碧兰俩人在屋里商量了一整晚。
第二天,俩人跪在她面前,哭着说哪儿也不去,就想一辈子伺候她。
她们陪她度过了最难的时光,这情分,她不能不为她们的下半辈子考虑。
原本,她给俩人都准备了丰厚的庄子和金银,让她们养老不愁。
但现在,她有了新想法。
她想让她们去照看宫里那些不受宠或者生母早逝的皇子和公主。
一来是积德行善,二来也是再结一份善缘。
等这些皇子公主长大了,开府建衙,再让这些孩子把她们俩风风光光地接到府里养老。
这,可能是她们当宫人最好的结局了。
宫里的孩子难养活,民间的孩子,怕是更难。
大概是柳枝那又害怕又无助的眼神,让她那颗都快麻木的心有了恻隐之情。
也可能是这行宫里的日子太悠闲、太无聊了,让她想找点事儿做。
她想了半天,突然叫来了随驾的太医院院首,还有几个随行的医女。
她说了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。
她说,她要用自己的私房钱,还有太后的身份,从民间选一批专业的“医女”来培养。
这批医女不学别的,就专门学妇科、产科还有产后护理。等她们医术练熟了,就轮流去民间医馆坐诊,专门给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子看病,让她们生孩子时少遭点罪。
头一回这么真切地体会到,“权力”这玩意儿带来的好处。
她一下令,整个行宫,连京城太医院都跟上了发条似的,麻溜地动起来了。
嘿,原来这就是“金口玉言”啊。
太医院很快就在民间贴了榜,以皇家的名义招学徒。
一批批年满十六、能识字、胆子大又细心的女子,被不断送到行宫,接受最专业、最系统的培训。
三个月后,第一批速成班的医女,在老医女的带领下,先到行宫附近的村子,帮村里的妇女接生,积累实战经验。
芳兰和碧兰也明白了她的意思,提前做起了准备。
她们从行宫里挑了些信得过的宫女,让那些超有经验的生育嬷嬷带着,一块儿学专业的护理本事。
等皇帝赵珩头一回来行宫“看望”他老妈的时候,
这第一批学成的医女,已经能大大方方地“毕业”啦。
虽说她们还算不上什么独当一面的神医,
但当个合格的助产士,或者专业的产后护理师,那绝对没问题。
可惜啊,她这皇帝儿子,每次来都带着一堆烦心事。
他最近宠幸、刚封的崔婕妤,流产了。
还有个一块儿进宫的珍美人,也有小产的迹象,胎儿情况特别危险。
她一听,眉头就皱起来了。
自从德妃和贤妃生了儿子后,这几年,皇帝的后宫里,再没一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。
她早就怀疑有问题了。
后宫里,什么时候都不可能真消停。
现在,她的医女团队什么都准备好了,行宫地方也大得很。
她觉得,时机到了。
她终于能正式说说自己的想法了。
“皇帝,”她对儿子说,“以后,宫里嫔位以下的女子,要是怀孕了,我看就别留在宫里了。”
“都接到我这西郊行宫来,让我这医女团队,专门给保胎、接生。”
“等孩子养到周岁,能跑能跳了,再把母子俩一块儿送回宫里。”
这样,既能躲开后宫那些坏心眼儿,也能保证皇上的孩子能活下来。
皇帝赵珩想了想,眼睛一亮。
这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!
“就这么定!”他马上拍板,“不过,这又得辛苦母后您啦。”
她摆摆手,心里想:这可比在宫里看你们勾心斗角轻松多了。
皇帝动作麻溜的。
第二天,崔婕妤和珍美人就被接到行宫来了。
用的是特制的、宽敞得不得了的马车,车厢里铺了厚厚一层垫子,减震效果杠杠的。
车里车外,都挡得严严实实,一点风都不透。
西郊行宫其实不算远,一行人一大早出发,傍晚就到了。芳嬷嬷早就把什么事儿都安排妥当了。
两处宫殿,还有专门伺候的宫女、医女,都各就各位了。
崔婕妤被安排住在乐寿堂旁边的“澹月居”。
珍美人胎像不稳,被安排在离乐寿堂最近的“乐寿堂西侧殿”,这样好随时照料。
芳嬷嬷还特意跟芳兰交代,立下了最严的规矩:
“这俩人,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,不管是衣服、首饰、胭脂水粉,哪怕是个荷包,都得就地封存起来。”
“从今天起,她们在行宫里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,都由我这儿统一发。”
现在,行宫里的“女医馆”已经正常运转起来了。
有个姓崔的老医女,带着几个徒弟,把什么事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。
碧兰负责珍美人的保胎,一直守在她身边。
还有俩经验丰富的医女,去照顾崔婕妤的“小月子”。
六皇子在芳嬷嬷的精心照顾下,一天比一天壮实,现在已经能稳稳当当地坐起来了。
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她也终于过上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悠闲日子。
昨天山里下了一整夜的雨,今天早上,屋里都飘着松树的清新味儿。
早饭,她吃的是一碗热乎乎的银丝面。
那汤啊,是昨儿晚上就用松菌、冬菇,再加上几片金华火腿,小火慢慢熬出来的。
浮油撇得干干净净,汤清得能看见碗底,碗底沉着像银丝一样细的面条。
再配上爽口的酱瓜和凉拌鸡丝,吃得浑身都热乎乎的。
她心情好得不得了。
昨天,她就让人在乐寿堂外面的小溪边下了网。
今天,她要亲自去捞鱼。
那溪水可清了,里面的野生鲫鱼又肥又多,拿来做汤再好不过了。
吃完饭,她就换了身轻便的衣服,戴上帷帽,高高兴兴地准备出门。
可她这脚还没迈出乐寿堂的门呢,玉枝就一脸为难地进来了。
“太后,门外……崔婕妤求见。”
她这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一半。
她想了想,直接说:“她刚小产,身子弱,让她在屋里好好养着就行。”“没什么事儿就别出去吹冷风啦。”
玉枝一听,脸色更难看了,赶忙说道:“可是……崔婕妤在外面跪着不走呢,她说自己有天大的冤枉要申诉。”
这下可把我给惹烦了。
“我这乐寿堂,是养身体的地儿,又不是大理寺,我可不管断案子,只管好好养胎!”
“她要是非得告状,你赶紧去,给她把行李拾掇拾掇,派辆车,立马把她送回皇上跟前!”
“让她去皇上那儿告去,去皇后那儿告去,爱去哪儿告去哪儿告!”
玉枝一听,心里有数了,干脆利落地应了声“好嘞”,转身出门传话去了。
等玉枝再出来,院子里空荡荡的,那个崔婕妤早没影儿了。
宫里被冤枉的人多了去了。
都跑到我面前来哭,我哪管得过来啊。
我就做我该做的、想做的。
昨天,崔医女就来过了。
她来汇报的,就是检查崔婕妤和珍美人换下来的那些“随身物件”的情况。
这有死规定。
凡是到行宫的妃嫔,都不能穿自己的衣服,都得换上行宫统一发的、质地舒服的棉布衣服和平底鞋。
不化妆,不戴首饰,头发都编成两个大辫子,怎么省事怎么来。
这是养身体的地儿,不用她们穿红戴绿、争奇斗艳。
来的时候,也不许带任何吃的东西和用的东西,这儿什么都有供应。
她们换下来的那些华服、饰品、胭脂什么的,医女们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。
只要查出有问题,就都记录下来。
所有记录都得抄三份:一份马上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那儿,一份送到皇后那儿,还有一份,在医女所的档案室封存起来,留着以后查。
检查结果,可吓人了。
珍美人的随身物件里,就在她不离手的一个小手炉的香灰里,查出来有一点点麝香。
崔医女说,好在前几天不算太冷,那手炉她就用了几次,所以只是动了胎气,有流产的迹象。
只要接下来好好养着,孩子保住的希望挺大的。
可崔婕妤那边……这事儿可严重得很呐!
她带来的那些首饰、熏香、胭脂、口脂,就连指甲套里头,全都有猫腻!
要么藏着让人体发寒的东西,要么就染了很难发现的活血药粉。
这些东西用量都不多,可要是天天这么用下去,就算神仙来了,也保不住她肚子里这孩子。
看来啊,这崔婕妤在宫里得罪的人可不少,人家这是要往死里整她呢。
听完下面人的禀报,她立马就把崔婕妤那俩贴身宫女给扣住了。
随身带的东西,这么多都有问题,她身边这俩宫女,要么就是心肠歹毒的内奸,要么就是蠢得没边的废物。
她都懒得审了。
直接让人把这两个宫女捆起来,和那些查出来的证据一块儿打包,连夜送回宫里,交给皇后去处理。
后面怎么审,那是皇后和慎刑司的事儿,跟她这个太后可没关系。
张静姝的日子又变得平平淡淡了。
她每天不是捉鱼就是钓虾,还研究各种菜谱,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自在。
山里的天气,冷得越来越快了,她得赶紧趁着还没太冷,多搞点户外活动。
虽说这山谷里气候挺温和,四季变化也不大,一年里也就最冷的那几天,溪水会结一层薄薄的冰。
但是,一到冬天,张静姝是一步都不想出房门。
她早就让人把乐寿堂里最舒服的那个暖阁收拾好了,今天就打算搬进去住。
后殿那个引了活水的温泉浴室,也重新修好了。
今天一大早,行宫里花房的总管,还专门送来一盆开得特别旺的“宝珠山茶”,花朵又大又艳,好看极了。
张静姝打算着,等天再冷点,就让人在花房的暖房里也放个小榻。
她就去那儿活动活动,赏赏花、喝喝茶,多美啊。
一个月的时间,一眨眼就过去了。
北风一天比一天刮得猛,行宫各个殿里,也都早早地烧上了地龙和炭火。
珍美人的身子养得挺不错,脸色红润润的,现在都能在屋里慢慢走动了。
照顾她的陆医女跟她说,得多走动走动,身子骨结实了,以后生孩子才顺利。张静姝让膳房每天给她备好可口饭菜,什么时候想吃都有。
每顿两荤一素,量都不大,可一天得吃五六顿,少食多餐嘛。
她肚子里的娃可活泼了,胎动特别有力。
她那圆滚滚的肚子,看着倒像是怀了个小公主。
碧兰对这位珍美人评价挺高,说她稳重温柔、聪明又听话,跟那个张扬跋扈的崔婕妤,完全不一样。
崔婕妤小月子才坐了二十天,皇帝就来了。
这下可不得了。
崔婕妤立马在澹月居折腾起来,非要宫人把她那些被收起来的衣服首饰找出来,她要梳妆打扮,盛装迎接皇上。
伺候她的宫女是芳兰新收的徒弟,叫惠春。
惠春刚按太后的规矩劝了她几句,就被狠狠扇了个大耳光。
这一下,可把张静姝给惹火了。
她可没惯着崔婕妤这臭脾气。
她马上让芳兰亲自过去,什么也没说,左右开弓,狠狠扇了崔婕妤好几个耳光,两边脸都打肿了。
“她这么有精神,不想好好养身子,那就别养了。”
张静姝冷着脸下令,让人把她那些被收起来的东西,原封不动地收拾出来。
安排了一辆宫人坐的、最普通的青布马车,连夜就把这个哭天抢地的女人送回宫里去了。
皇上知道这事后,气得不行。
他母后在行宫辛辛苦苦伺候她坐月子,她居然还敢撒泼打人?这毛病可不能惯!
皇帝马上下旨,把崔婕妤连降三级,成了最末等的才人,还让她在自己宫里禁足思过。
张静姝这边呢,把挨了打的惠春叫了过来。
她当着大家的面,赏了惠春两个沉甸甸的金锭子,夸她忠心执行自己的命令。
还当场升她做了澹月居的掌事宫女。
惠春捂着脸,美滋滋地谢恩走了。
她觉得,太后这一手,可比自己挨那一个耳光解气多了。
行宫里其他伺候的宫女们,也都看在眼里呢。看到这情形,其他人也都开始按捺不住了。
她们现在啊,就盼着有哪个不长眼的,非要跟太后对着干。
这样她们就能趁机挨个巴掌,说不定还能升个职,得个赏赐呢!
这次,皇帝来行宫,还把皇后带来了。
皇后是特意来请罪的。
后宫里争斗不断,还伤到了皇嗣,这是她这个执掌凤印的皇后失职了。
张静姝看着这个一脸害怕、出身也不怎么样的儿媳妇,倒也没怎么责怪她。
她也清楚,宫里那些家世好的高位妃嫔太多了,个个背后都有大势力撑腰。
皇后这位置,本来就不好坐。自己这个太后又常年不管事儿,更是顾不上。
皇后说,慎刑司审了那俩宫女,可她们背后联系的人和太监,都“畏罪自杀”了。
线索到这儿,就全没了。
查来查去,后宫里那些高位妃嫔,个个都有嫌疑,可最后谁都没有确凿的证据。
张静姝对这个结果,一点儿都不意外。
她让皇后回去的时候,带上四个从她这儿出去的第一批医女。
“让她们回去,把宫里上上下下,所有的殿宇、吃食、熏香、用具,都给哀家好好查一遍。”
“特别是那些有身孕的,和有皇子的宫殿。”
皇后恭恭敬敬地应下了。
她知道,这是婆婆在帮她,也是……往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呢。
医女还没开始查呢,李贵妃就流产了。
宫里查得更严了,几乎把后宫翻了个底朝天,不少前朝留下来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了。
听说李贵妃没了孩子,天天晚上做噩梦,自己请求去西宁庵修养一段时间。
张静姝得到消息后,派了手下几个最厉害的暗卫去了西宁庵。
她觉得这事儿不对劲,李贵妃肯定有别的想法。
十几天后,张静姝正在屋里逗她新养的三花猫呢,暗卫就带来了消息。
成郡王趁人不注意,去了李贵妃的屋子。
屋里屋外都有人放哨,暗卫没法靠近,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,只知道半个时辰后,成郡王就匆匆走了。
张静姝逗了逗猫,陷入了沉思。贵妃和皇子搞到一块儿去了?这剧情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!
不过眼下还没抓到什么把柄,张静姝决定先不声张,免得打草惊蛇。毕竟,老防着别人也不是个事儿,但那俩人的事儿,她不得不防啊。
这天,张静姝打着礼佛的旗号,去了西宁庵。
一进庵,她就瞅见了穿着一身素衣的李洗砚,虽然穿着朴素,但那长相,真是没得说,国色天香啊!
张静姝原本以为,李洗砚就是个怕宫廷里那些争斗的女子,没想到她心里还有别的盘算。
李洗砚规规矩矩地给张静姝行了礼,还耐着性子陪她聊了会儿佛经,又送了两卷自己亲手抄的经书,说是在佛前念了百遍呢。
张静姝笑得那叫一个和蔼,“你这孩子,真有孝心。听说膳堂新采了上好的菌菇,我让他们熬了汤,你陪我一块儿吃吧。”
李洗砚赶紧跪下谢恩,张静姝让冯姑姑把她扶起来,“贵妃身子还没好全,就别行大礼了。”
这顿饭,吃得那叫一个融洽。太后身边的玉叶还亲自给贵妃布菜,那菌菇汤,真是鲜美无比,李洗砚一碗接一碗地喝,俩人还天南地北地聊了好一会儿。
吃完饭,李洗砚还得了太后送的一尊送子观音。
等贵妃一走,冯医女就跟张静姝说,李洗砚已经怀孕一个月了。
张静姝瞅了瞅李洗砚送来的金刚经,冷笑了一声。她来庵堂都两个半月了,这佛经算是白念了!
晚上,李洗砚摸着那尊白玉观音念佛,心里琢磨着,这个月月经怎么还没来呢?
孩子,应该是上回王爷来的时候怀上的。她念了几句佛,但愿是个儿子。
要不是赵珩捡了个漏,当上了皇帝,她本该嫁给救过她命的赵瑾,成为尊贵的王妃的。
想到这儿,她就恨自己是个女的。明明自己和大哥一样,饱读诗书,爹爹还说她在排兵布阵上的天赋,比二哥高出百倍呢!可大哥在朝堂上坐着,二哥在战场上拼着,她却只能作为李家投诚的棋子,被困在后宫里。
当初太子争皇位的时候,父亲和哥哥就在旁边看着,还说只做纯臣。
要是她是男的,她从旁边帮一把,肯定能让太子当上皇帝。到时候,她再嫁给赵瑾,作为皇帝唯一的亲弟弟的王妃,那该多好啊!要是没那些糟心事,她们俩本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,白头到老。
可现在,什么都泡汤了。她不得不跟那个她压根看不上的赵珩虚情假意地周旋。
她肚子里的孩子,其实是她自己弄没的。一想到这是赵珩的种,她就恶心得不行。特别是赵珩刚跟她亲热完,转头又去跟那些低贱的女人鬼混。
哪像赵瑾啊,对她那是一心一意,说要是不能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,宁愿一辈子打光棍。
李洗砚心里冒出个疯狂的念头。
她打算生下赵瑾的孩子,让这孩子以后继承皇位。
现在,这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,明天她就回宫。
晚上,李洗砚发现庵堂起火了,吓得不行,低头一看,下身全是血。
孩子没了!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,抓着贴身侍女,让她偷偷找个大夫,千万别声张。
暗卫回宫跟主子汇报。
原来,堕胎药是张静姝下在菌菇汤里的。
张静姝可容不下这个野种出生。
收拾李洗砚容易,可成郡王就难对付了。
张静姝动用了宫里的眼线,发现成郡王老在宫里晃悠,这人风流得很,跟好多宫女都有一腿。
除了李贵妃,宫里的季采女也跟他有私情。
最近,季采女还在他的帮助下,得到了皇帝的盛宠。
张静姝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。
成郡王大概是想通过跟宫女私通,把皇室血脉搅乱,好让自己孩子当皇帝。
张静姝望着西宁庵的方向,冷笑一声,心想废后肯定给成郡王留了不少人脉。
皇帝连夜赶来了,母子俩商量了好久。
李贵妃入宫三年才怀上孩子,结果又没了。
皇帝原本挺心疼她的,就由着她任性了一回。
没想到,她倒好,给皇帝戴了顶绿帽子。
皇帝气坏了,后果很严重。
很快,皇上就组织皇亲国戚去围猎。
围猎的时候,成郡王的马突然受惊,带着他冲进了密林。
等大家在山崖下找到他时,成郡王昏迷不醒,腰椎断了,下半身动弹不得。
张静姝心想,跟皇帝这雷霆手段比起来,自己那点小手段简直不够看。她还在背后搞鬼,想让贵妃生不了孩子,结果皇帝直接把成郡王整得瘫痪了,这招真够绝的!
成郡王那崩溃样,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皇上往行宫又派了一队禁军。
这禁军头头,是张静姝的侄子。
西宁庵那边守着的暗卫来报,说废后最近偷偷见了好多人。
张静姝叹了口气,唉,这好日子又到头了。
张静姝把乐寿堂后面的澹月居给收拾了出来,还悄悄下了道旨意,让祖母和母亲带着孩子们搬进来住。
家里男人们还得天天上朝,那女人们和孩子们就由她先照看着。
张静姝又叹了口气,她其实更擅长躲起来,不擅长跟人硬碰硬。
但没办法,她和儿子都坐上了那最高的位子,想躲也躲不了了。
表面上看,一切都挺平静的,但张静姝已经感觉到了,暴风雨就要来了。
皇上给李贵妃赏了好多东西,还把季采女给升成了美人。
废后以前埋下的那些棋子,现在正慢慢织成一张大网,九门里头,废太子以前的人也都在蠢蠢欲动。
腊月初九那天,珍美人要生了。
医女们一个个都很有条理地进去了,珍美人这孩子不是头一胎,崔医女半个月前还现场教了学生们怎么调整胎位呢。
叛军围宫的时候,珍美人已经开到五指宽了。
张静姝不懂打仗那一套,就老老实实地听指挥。
禁军分成了两拨。
禁军兵分两路,一拨守在乐寿堂所在的庆春园外头,严阵以待。
另一拨则出园迎敌去了。这伙叛军人数不多,估摸着是想搞个奇袭,把太后给劫持了。
大部分叛军啊,应该都在她儿子那边呢。
张静姝在心里默默给儿子鼓劲儿,她可没去烧香拜佛,她觉得那没什么用。
她每次去佛堂,也就是做做样子。瞅着没人了,就让芳兰和碧兰在外面放风,自己往蒲团上一坐,偷偷嗑起瓜子来。
上回她去西宁庵,在大殿上盯着观音的眼睛看,在那泥塑金身的背后,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一步一步走来的自己。
外头的厮杀声渐渐小了,禁军统领进屋来禀报,说叛军已经全被打得溃败了,问要不要开门追击。
张静姝琢磨了一下,说:“派斥候远远瞧瞧他们往哪儿逃,剩下的继续守着,可别大意了。”
刚才紫禁城那边传来信号,说皇城的叛军已经退了,儿子那边估计也打赢了。
废后手里能用的势力没多少,只能速战速决。
张静姝寻思着,叛军要是溃散了,没地方跑,最有可能的就是把行宫给围起来。
毕竟,废后还在不远处的西宁庵里待着呢。
她都好些年没见过这位隋国公家的嫡女,曾经那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了。
外头的厮杀声刚停了没两个时辰,很快,更猛烈的进攻就来了。行宫外面,叛军开始放火,外墙很快就烧起来了。
禁军统领又跑来了,说要带着太后从后门逃出去,免得太后凤体受损。
张静姝拒绝了,她心里明白,她这位废后姐姐最会玩围魏救赵这一套了,皇帝应该很快就回来了。
叛军的兵马打不下行宫,她要是这时候出去,说不定正好掉进人家的圈套里。
张静姝让暗卫分出一队,围着后面几个门去探查,要是发现可疑的人,直接就地射杀。
庆春园外面有条溪水挡着,火烧不过来,她现在要做的,就是等着援军来。
没想到,皇帝来得比她想的还要快。
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厮杀声过后,她见到了儿子,她的小十七。
皇帝一身骑装,风尘仆仆地跪在地上,说:“儿子来晚了,让母亲受惊了。”
张静姝擦了擦眼角的泪,把孩子扶了起来,说:“你没事就好。”珍美人刚把长公主生下来,嘿,是个贼拉漂亮的小丫头,刚落地那头发就油光水滑的。
这孩子出生可不容易,大家都说这孩子以后指定有福气。张静姝当场就下了命令,把珍美人从美人升成了嫔。
皇上这会儿可没工夫乐呵,他得派人去追那些溃败的兵,还得整顿朝堂。抄家灭族的名单都拟好了,可这封赏的事儿还得再琢磨琢磨,得再添些人进去。
不过呢,有个意外的好消息。暗卫在行宫西北角那儿,发现了一直藏着没走的叛军。暗卫们一顿乱箭射过去,叛军就败了,撒丫子跑。暗卫追上去,把叛军全给砍了。在那些尸体里,居然有废后隋鸾。
张静姝也没高兴多久,就得回宫干活儿了,她得帮着皇后把后宫好好清理清理。
这次宫变,张静姝把废后埋的暗棋全给拔了,刚写好的死亡名单,满满当当写了一整卷纸。
废后赐死,李贵妃赐死,季采女赐死,跟成郡王沾边的宫女也全赐死,宫变的时候不安分的宫女太监,也都给收拾了。
等把这些事儿都忙完,都过去俩月了。
张静姝可不管儿子在旁边怎么拉怎么扯,麻溜地把宫里的事儿交给皇后,然后飞快地溜回西郊行宫。她都这把年纪了,可不想再加班受累啦。
张静姝在行宫的床上,睡得那叫一个香,一个甜。
这两个月,坏了的宫墙都修好了,行宫收拾得跟新的一样。河畔的柳枝都冒出芽儿了。
她的猫、她的鸟,还有河里的小鱼小虾,都眼巴巴地等着她呢。
张静姝心想,这下自己可算是能退休好好歇着啦。
谁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呢?以后的事儿就以后再说呗。
先舒舒服服地把现在过好再说。
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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